他端详着秦霜清雅的眉目,又含笑道:“你近来怎么娇滴滴的?还说不得了,瞧瞧,眼睛都红了,当真委屈成这样?”
秦霜把脸埋在他肩上:“你要是嫌烦,赶明儿本王就回卧玉镇去,让你见不着。”
听闻此言,萧乾哑然失笑:“爷怎么会嫌烦,不管你是什么样子,爷都百看不厌。”
“当真?”
“当真。”
听了男人的话,秦霜心下的委屈和烦闷稍缓,便埋首在对方肩窝,静静地听他说近日的一些趣事。
这之后,张雉就率领一帮黄衣军见天儿跟着秦霜,光是跟着也就罢了,凡是近他身的人都要接受搜查,就连戚默庵也不例外。
这让秦霜很是恼怒,却不能当面发火,只因这人是萧乾派给他的。
这天,戚默庵像往日一样到宫里问诊,经过重重关卡,到养心殿时,他已经被热出了一头汗。
“戚某拜见王爷。”踏进殿门,他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低声道。
秦霜听到声响,立即走出来。
“戚大夫不必拘礼,快坐吧。”说着他又吩咐宫人上茶。
戚默庵摇头淡笑:“今时不同往日,如今萧爷和王爷的身份都是一等一的尊贵,我等自是要守礼数。”
秦霜闻言却摇头道:“这样的‘身份’,本王宁可不要。”
他低垂着鸦色的眼睫,神色有几分寂寞。
想到寸步不离的张雉等人,他又是一阵烦心。
戚默庵在他脸上看出些许端倪,便温声道:“宫里不比渡关山,是有很多繁琐的事,王爷要是烦闷,就跟萧爷说说,偶尔上宫外透透气也好”
秦霜一听,更是憋屈。
“他啊,他恨不得把本王变作金丝雀关在这儿,哪里会让本王出宫。”
“王爷、戚大夫请用茶。”宫女很快端来了茶,打断两人的谈话。
“王爷,马车已经备好了。”把茶盏放下后,她又轻声道。
“好,你先退下吧。”秦霜微微颔首。
“是”
“王爷是要上哪儿去?”看宫人走远了,戚默庵好奇的问道。
秦霜抱起脚边的萧二,沉声道:“在旧王府时,本王曾说过,秦裕能顺利逃离,又能准确的掌握外界消息,定是有人在帮他,本王今日准备去天牢一趟,问问萧治他们身后究竟还有何人。”
他担忧的蹙眉,又道:“唐莲和祭酒已经好几日没有消息了,本王有些担心他们这一趟,兴许能撬开萧治的嘴,尽快找到秦裕,以防他对唐莲和祭酒下手。”
“王爷说的在理。”戚默庵思忖片刻,点头赞同他的话。
“只不过,您一个人去见萧治,会不会太过危险?不如让戚某随王爷一起去吧。”
“这也好。”秦霜原本想拒绝,可一想到萧乾知道他单独见萧治又会吃醋发疯,为了避嫌,便同意了戚默庵的话。
他本想着提审萧治不是什么难事,也不是大事,问几句话就走,但被贺彰拦在天牢外时,秦霜才发现,是他想的太过简单。
“王爷,萧爷有令,任何人要见萧治,都必须经过他的准许”
贺彰双手抱拳,像一堵墙似的扎在牢门外。
秦霜静默的凝视着黑黢黢的大牢,哑声问:“这个‘任何人’里面,也包括本王吗?”
在他清冽的眸光下,贺彰如芒在背,却还是硬声道:“是!”
秦霜紧捏着手指,连日来积淤的不快和懊恼就在爆发的边缘。
他沉下胸口的浊气,怒极反笑道:“怎么?你们是怕本王会放了他不成?”
“属下不敢——!”
他这话一出口,驻守天牢的众人都如惊弓之鸟般跪了下来。
贺彰犹豫一下,终于小声道:“王爷,眼下秦裕下落不明,劫狱的人还没查明白
,这个节骨眼,可不能再生事端了您、您就别为难俺了。”
听着他的话,秦霜觉得喉咙里像扎了一根针,刺疼难忍。
“贺彰,就算有戚某陪同也不行么?”看到秦霜的脸色愈发难看,戚默庵连忙站出来询问,试图缓解凝重的气氛。
贺彰摇一摇头,有些无奈。
“好、好本王这就去找你们的萧爷,求他答应。”秦霜被气的两眼发黑,怒声道。
“戚大夫,我们走。”
“这是。”
“属下等恭送王爷——”
“王爷——!王爷!您消消气,这其中肯定有误会萧爷下了这道命令,定有他的考量”戚默庵从天牢一路追出来,跟在秦霜身后低声劝道。
“什么考量?!他这是在羞辱本王呃嗯!”秦霜快步走着,突然觉得肩膀一痛,只能停下步伐,用手扶着墙壁,稳住身体。
“王爷!”戚默庵立即把他扶上马车。
“本王没事”走进马车,秦霜轻阖着眼睑,用手捂住旧伤,神情十分疲惫。
“王爷别动,您的伤口有点渗血”戚默庵赶忙撕掉衣袖,为他处理崩裂的刀伤。
秦霜白着脸,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一动不动地望向窗外。
秦霜,老夫早就告诉过你,这就是你的命!摆脱不了的命!从萧治,到萧乾,他们的本质没有什么区别,你流的血泪,最终都成了别人的嫁衣裳!
秦裕的话犹在耳际,像一道魔咒,让他头痛欲裂、心如刀割。
“可笑的是即便这样,本王依然觉得,他是不一样的”
秦霜失神地攥紧衣襟,颤声低喃道。
他不信我、他在防着我。
难道、难道要让本王把心剥出来,双手捧给你才行吗?
可是那样本王会死的萧乾,你知不知道,倘若能让你敞开心扉,得你倾心相待,本王连死都愿意
“本王真的连死都愿意。”他闭了闭眼,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痛苦。
“什么?王爷?”戚默庵快速帮他止血后,擦了擦汗问道。
“没什么,本王累了,回去吧。”秦霜连忙避开他的视线,哑声道。
“也好,王爷是该好好休息休息”心知他心绪不佳,戚默庵不好多说,便赶车返回皇宫。
在两人看不见的角落,一双黝黑的眼睛紧盯着马车离去后,便快速跳上房檐,来到萧乾所在的朝议殿。
“你是说,秦霜独自去天牢见萧治,但被贺彰拦了下来?”
夏风习习,殿外的池塘开出了朵朵并蒂莲花,风景煞是宁静闲适。
此刻萧乾正手捧鱼食,倚在水榭里,慵懒的给锦鲤喂食。
听完张雉的禀报,他陡然停下动作,面色变得阴沉。
“是”
“他们都说了什么?”萧乾接着问:“他有没有说为何要见萧治?”
“这属下离得很远,没有听清楚,不过王爷好像发了很大的火。”张雉思量半晌,小声禀报道。
萧乾把手中的鱼食一股脑地撒进池水里,瞧着红白锦鲤争相抢食的情景,他神色不变,冷声道:“好了,爷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张雉抱拳应声,立刻转身离开了水榭。
“来人。”他走之后,萧乾淡淡地拍了拍手掌,沉声唤道。
“奴才在,皇上有何吩咐?”一名身穿红衣、面容老态的太监走上前,细声问道。
听见他对自己的称呼,萧乾皱了皱眉,冷声道:“私下里这么叫,爷不说什么,但在摄政王面前,你若敢这样叫,爷会打断你的腿。”
听着他的话,老太监连连点头,拧起笑容道:“皇上放心,奴才知晓分寸,定不会在王爷面前造次。”
暗暗瞅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庞,他嘴上答应的极快,内心却觉得阵阵发凉。
老太监名叫董姚,十四岁进宫,曾是先帝身边的红人,后来因嫔妃纷争、遭人陷害,便被打入冷宫当差,算起来,他在这宫中待了有大半辈子,却还是头一次见萧乾这等“可怕”的人。
渡关山率军逼宫、萧治入狱后,这宫里凡是长耳朵的都知道要改朝换代了,而眼前的男人,必定是下一任君主。
可萧乾却不准许任何人称他为皇上,尤其是在摄政王面前。
起初董姚不明白男人的用意,但这几日,他似乎是瞧出了点明堂。
表面看来,萧乾是对摄政王秦霜敬重又宠爱,甚至拿出江山与之共享,可董姚却清楚,宫里的人对王爷的监视从未停止过,好像生怕王爷跑了似的,又或者是说,怕王爷发现什么。
如今萧乾在秦霜面前仍是洒脱随性的土匪
头子,对其百依百顺,但却在暗中削弱着对方的权力,长此以往,他不仅能获取秦霜更大的信任,也会使他更加忠心,心甘情愿地捧上自己的一切。
萧乾怕秦霜发现什么呢?
董姚百思不得其解,他隐隐觉得,这背后的真相是沾着血,带了恨的,不仅让人万分恐惧,兴许还会害人丢了性命
“你去,传爷的命令,让牢里的人下手轻一点,别把人打的满脸是伤,过两日,爷要带秦霜去看他。”
正当董姚发愣之际,萧乾忽然开口,拉回了他的思绪。
听着男人的话,他转一转眼珠,立刻谄笑着应声:“皇上放心,牢里的小兵知道分寸每每拷打之后,还给那废君喂食饮水呢。”
“嗯”萧乾沉着脸拿起茶盏,啜了口茶后,又问:“近来内务府都有什么新鲜玩意?”
董姚闻声,连忙回答道:“回皇上的话,最近各地供上的好玩意可多了,有乾坤琉璃瓶、北海珍珠、金镶玉镯要不,您赏光亲自去瞧瞧?”
想到萧乾也许是要给秦霜选礼物,他机灵的提醒道。
内务府是历来皇家的藏宝重地,专为皇室服务,里面囊括了珍稀的日膳、服饰、瓷器字画等,还有各地上供的贡品。
眼下正是改朝易姓的时候,为讨好新君,各个县、郡都争相给京都进贡献礼,内务府因此堆积成山,近来亦忙的不可开交。
听了他的提议,萧乾沉思一阵,颔首道:“也好,那爷就走一趟。”
“奴才这就去安排轿撵”
“不必了,爷走着去。”
董姚刚要命人备轿子,却看萧乾已经施展轻功踏出宫门,把他甩的老远。
“奇怪了这新来的皇上怎么对宫里这般熟悉?”
他嘀咕两声,莫名觉得萧乾这种放(让)荡(人)不(头)羁(疼)的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可任他怎么想都想不起来了。
“皇上、皇上等等奴才!”
回过神,看萧乾的身影愈发遥远,董姚急忙扶稳帽子,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