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得出,景墨染心里是深爱应雪柔的。
但景墨染自己,毫不知情。
然而并没有人知道,应雪柔心里亦是深爱景墨染的。
只有他自己,从一开始便明白。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景墨染与应雪柔的初见,是在那寒冻的月陵渊。
那一日景墨染与南宫毓打赌,本是要将那冰夷族美女自那渊底请上来给这两个凡人瞧瞧,却未料到,竟阴差阳错地将被冰封在那里三年的应雪柔救起。
即使气若游丝,面色苍白,那人的绝世容貌,只消一眼,便令景墨染深深为之震撼。
上等丝缎制成的紫色华服因吸饱了冰冷湖水而分外沉重,景墨染打横将他抱入怀中细细端详,不一会儿便莫名地红了脸,向来散发着暖暖阳光味道的衣衫,也被他周身的水浸得一片湿冷。
景墨染心动,不禁将怀中人拥得更紧了些。
想知道他为何被封在此处,忍不住,为他心疼,为他担忧。
虽然那只是初见而已。
想尽快将他大小伤痛治好,想问他姓甚名谁是否结了什么仇家,想从此守护在他左右让他永不受伤。
这许许多多的想法,即使在人请他与自己同为男子时,也是有增无减。
其实爱情之萌生,不过瞬间。哪怕只是初次会面,也不必质疑它是否足够妥当。
只是景墨染,在很久之后的某天才恍然明白,却为时已晚了。
【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
景墨染默然望着应雪柔,心底忽而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仿佛一股巨大的洪流,隐隐在胸腔内缓缓流动,温暖又酸涩,甚至,还伴有一丝熟悉。
这种感觉,是什么,为什么,他说不上来。
自信又天真地认为仙气可以包治百病,孰料那人经他一番“医治”之后,竟印堂发暗,气息更加微弱,大有一命呜呼之势。
心急如焚,他一路奔向天外云海拿了名贵的转生金丹,不料去路被天兵阻拦。
握笔,飞天,奋起攻击的那一刻,眉宇间那凝重又坚定的神色,可是因为想起了谁?
然而无论如何,终究是错过了。
匆忙赶回熏风午原,那个令他惦念的人早已不在。
失落,担忧,焦虑溢于言表,他只想寻他出来,却不知这天地浩大,他要从何寻起?
从那以后,景墨染便时常出神。
那眉,那眼,那寒冻的温度,还有曾拥他在怀时的心动,令这没心没肺的仙人,难以忘怀。
【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眼前】
古语云:无巧不成书。
本以为长安的御城仙士势在必得的景墨染,遇上那掩面的神秘弹琴之人,也算难得的棋逢对手,于是兴奋不已,奇招连发,直到好端端一个仙士驿馆被夷为了平地才不得不作罢。
不情不愿地回到客栈,景墨染仍旧对方才的比试念念不忘。他情绪激动,手舞足蹈地向单无霜和南宫毓描述自己的万夫莫敌,同时也数落那个与他交手的算账的有多么不厚道,最后越说越愤然,也不顾自己身在何处,便叫嚣着全天下的算账的都与他结梁子了。
当你受人瞩目之时,面对那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你会选择回望谁?
回首,抬眼,那朝思暮想的人,竟近在眼前。
不甘于就此别过,景墨染那精明的脑子只一瞬间便想出了一个绝妙的理由。
熏风。
然而当时谁能预料,那一瞬间想到的托词,会成为维系他与他的线索。
再次相遇,景墨染自然是欣喜的。但与此同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再次自心底传遍周身。
仿佛心被人挖空,似是渴望什么,又怕失去什么,他无计可施,茫然无措。
景墨染走在他身后,凝眸望断,那翩翩潇洒的堇色背影,映在了一双清澈眼眸中。
然后,便再也没离开过。
【想你时你在脑海 想你时你在心田】
与子偕行,似是莫名其妙,又仿佛理所当然。
其实景墨染想要的,不过就是一个答案。
一个可令他拨开缠绕心头的重重迷雾的答案。
他视应雪柔为挚友,应雪柔不以为意,他郁郁寡欢。
应雪柔一心复兴魔界而不顾个人安危,他心急如焚。
应雪柔死里逃生渡过险关,他如释重负。
应雪柔郑重道出“与君同醉”,他不住欢欣。
应雪柔视他为朋友甚至知己而坦诚相对,他如愿以偿,却莫名失落。
并不只是这些,远远不止这些而已。
即便之前从未有过知己,他也隐隐明白,这不是单纯的友情。
看见他时,仍会想念,更遑论他不在身边。
这一切,不明为何,只知
道,是为谁。
【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缘 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
虽说是一段“孽缘”,但景墨染仍为与应雪柔前世有纠葛而喜悦。
前世的盘古和帝台,今世的应雪柔与景墨染。
景墨染虽从不信天命,却也开始相信,这是缘分使然。
他固执地不肯看帝台的记忆,因为总隐隐觉得,自己对他有所亏欠。
也许当日自月陵渊救起他,便是为了偿还前世所负下的罪。
直到那一天。
他站在他的对面,抱琴,孑然而立,一字一句地说,要与他决一死战。
即使景墨染不忍心下重手,然而体内的纯清之气仍是对他造成了重创。
他淡淡地笑了,温柔而平和。
他让他,像前世那般终结他的生命。
他说,为了芸芸众生,沉睡在此地又有何妨?
景墨染心神大震,那一瞬间只想问问他,你有没有想过本大爷?
你进了这黑漆漆的盘古之心后,令本大爷往后何去何从?
也许在你心中,本大爷比不上那三界的子民。
可孰能知,在本大爷心里,你,便是天下。
心思绕了几个弯,应雪柔还是在他面前迅速化为星点,被吸入盘古之心,无声消逝。
可在他的身影幻化成风的刹那间,景墨染仿佛听见了一句幽幽低喃,已然轻不可闻——
景兄,你真傻。
【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 我一直在你身旁从未走远】
时过,境迁,似水往昔浮流年。
一年复一年,岁月流逝,景墨染看尽春华秋实。
在无望中等待,热情早已被冷却,也仍旧固执地不肯死心。
转动时间的轨迹,回到那时那刻,走过与那人一同走过的路,空气中,仿佛也弥漫着他的气息。
或许,景墨染仍旧,只是想求得一个答案。
一个,在他心中日渐清晰的问题的答案。
望断时空,沉淀回忆,景墨染,一人一酒,月陵渊独酌,为那人,唱一曲思念。
何为思?何为念?不过是为了祭奠浮生梦三千。
然,蓦然之间,那思念百年的容颜,竟清晰出现在他眼前。
他望着他,即使距离遥远,仍能看出他,俊秀如当年。
“景兄。好久不见……”
【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纵使走过沧海桑田,而你我,也不过只是天地间那微茫的一粟。
繁华落尽,谁人伤怀,谁人见。
相知,相望,相恋,相许如幻灭。
而我不过是在那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应雪柔醒来的时候,天刚大亮。
一夜安眠。
睁开因刚睡醒而尚处迷离的双目,应雪柔下意识伸手向身旁探了探。
床铺尚有余温,却无半个人影。
景墨染不在。
这当真是奇哉怪也,以往应雪柔每每醒转,最先映入眼帘的,定是景墨染的睡颜。
睡梦中的他没有了平日的孩子气,银发永远任性地四处乱飞,偶尔几缕挡住他的眼睛,为他平添几分邪魅与迷离。
当然比起这些,最重要的还是他总是禁锢在应雪柔腰间的手臂,固执地如论如何也不肯松开,像是在宣告对此人的绝对拥有权。
……何止拥有,简直就是占有!
思及此,应雪柔便欲起身,不料腰间一麻,随即疼痛欲裂,寸步难行。
暗自咬牙,应雪柔面露阴郁之色。
抚上身下的床板,玉指轻轻在上面摩挲。
这床板的木材是千金难求世间稀少据说是从木神勾芒家那个叫的千华梦地的地方砍下来的,集坚固耐用防寒防潮于一体,是不可多得的宝木。
以上,景墨染原话。
其实应雪柔在意的从不是床板的身世,他仅仅在意它是新换上的。
为什么要换新的?因为原来的那个断了。
为什么原来的那个断了?嗯,其实答案就在你我的心中……
正巧这时,应雪柔屋的门被人轻轻推开,侍女照旧将洗漱用品端了过来,准备为王梳洗。
起初应雪柔并未在意,却在下一刻猛烈地咳嗽起来。
侍女见状连忙将洗漱用品搁置一旁,迅速地为王倒了一杯水,刚要递过去,却听见应雪柔阻止道:“咳,放在那吧,我自己来。”
侍女不解地望向年轻俊美的王,之间他紧紧拉住衾被的一角,面色微赧。
“可是王……”
“放在那。”这一次,是不容置疑的命令。
侍女只好不安地退了出去。
应雪柔见她走远,这才略松了一口气。
白色衾被下的身子,此时未着寸缕。
这,自然拜我们的楼大仙人所赐。
这样想着,应雪柔终于怒了。
早朝过后,裘煊野紧随应雪柔而出。
“王,属下发现近日族内情况不太同于往常。”
应雪柔顿足道:“何出此言?”
裘煊野上前一步,道:“今日我们魔界与人界的交界处常有动乱,属下曾令青锋前去一探,并未发现可疑人物,但是那里不定期会出现莫名之爆破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