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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华一梦(1 / 2)

耳边隐隐有什么声音响起,似是鸟雀啼鸣,清脆,很好听。

鼻尖痒痒的,好像草叶轻拂,扰人安眠。龙澈然微微皱了皱眉,随即很不情愿地睁开眼,一时还未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如果不是在成都有过一次经验,龙澈然恐怕又会以为自己已经羽化升仙了,但这一回,他却是马上便完全清醒过来。

“管账的!”手下意识一摸,触到是犹带些温热的躯体,正好好被紧圈怀中,伏在自己身上。龙澈然忙坐来身,紧张地伸手探一下风湘陵鼻息。

胸膛相贴之处,正微微传来,让人安心的律动。

还好,还好……

心下稍一放松,先前被完全忽略的诸般感觉便突然袭直全身,忍不住痛呼出声,龙澈然这才发现,自己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抽筋,不剧痛的。

该不会废了吧?

龙澈然脸色发白,倒真有这个可能。抬眼向上望,都是堆叠的云层,从哪里掉下来的已经完全看不清,这样抱着一个大活人砸下来,不残掉才怪。

可是,就算再重来一次,也还是会选择就这么冲下来的吧。

至少,他楼大爷皮糙肉厚,给管账的当垫子总比让他自个儿硬生生掉到地上结果要好得多。

很了解自己现在的心情,龙澈然并没有后悔,唯一想到的一点,便是——好不容易才让风湘陵对他动情,若真因为这一摔落下个残疾什么的,他会不会……

虽说乐观开朗到相当的程度了,但一旦涉及到风湘陵,他好像就没有那么多自信,总是患得患失,害怕一觉醒来,只是黄粱一梦。

轻叹口气,龙澈然小心揽住风湘陵,开始打量起周围环境。

千华山。

若说先前对这个名字并无太大感觉,那此刻,龙澈然算是完全认识到,这座山,为什么要叫这么个名字了。

千般风华,万种色彩。

眼前这地方,一眼望去,遍地丛生珍奇巨树,见所未见的,唤不出名字的,有一些甚至直上云霄,如同那早已不知在何处的崖顶,都被云雾遮挡起来。龙澈然这才发现,他们头顶上,就有一颗树,想来,若不是因为它,掉下来只会更惨。

略一唏嘘,龙澈然知道,现下不是观景赏物的时候,得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毕竟现在风湘陵的身体状况到底如何,有没有受伤,他还完全没有底。

这样想着,龙澈然强忍住身上疼痛,抱紧风湘陵就要站起来,却忽闻一阵幽幽远远的歌声。起先,龙澈然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鸟,毕竟此处这么多异木,若还有什么珍禽之类,也不奇怪,但很快,他便不能这么认为了。

那确实是歌声,是人在唱的,那声音略有些低沉,似是男子,但却又沙沙润润,隐隐带点女子的柔婉和妩媚,乍听下去,竟有些不辨男女。

龙澈然起先还只顾迷惑,却是立马反应过来提高了警惕。在这种外表看来美如仙境的地方,极有可能会遇到什么古怪人物,若要放在平常他或许会十分感兴趣,但现下怀中抱着风湘陵,他便需要全面小心,不能稍有分神。

更尤其,那声音越来越近之后,他听出那唱词的内容,便更加警觉,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般,戒备地盯着声音飘出的方向。

“猜猜我是谁……猜对留你做花肥……”

“猜猜我是谁……猜错送你去黄泉……”

“猜猜我是谁……”

一遍遍重复,一遍遍吟唱,直到声音的主人终于出现在林荫之间,红衣翠袖,撑伞而立,那先前还不停翕合的红唇才渐渐抿起,微微勾出一段细弧。

纵使早有准备,龙澈然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长这么大,见过最美的人,那绝对是风湘陵没错。可眼前这一位,若说有逊于他,却又仿佛可与之比肩。

细看去,只见细长凤眼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光润右颊边,淡赤条纹隐约勾勒出某种妖异图案,微红的发用一条翠绿花茎高高挽起,露出右肩上一朵比脸庞还要硕大三分的花朵,半开半合,张牙舞爪。形貌虽颇为可怖,放在这人身上,映着他脸庞,却又艳媚绝伦,美得不可方物。

“小子,竟然能来得我这千华梦地,倒颇有几分胆识,说说看,你是怎么猜到入口的?”那人见龙澈然面露惊诧却又隐含戒备,不由眯眼一笑,容颜妖惑,手上秀红竹伞微微旋转,伞面也绘着同他脸上一样的花纹,树影斑驳间,阳光倾泻下来,透过伞骨,映得整个人都是那样回环蜿蜒的痕迹。

龙澈然一时又有些怔住,这句问话不似唱的,声音更加低沉,再加上这一种千娇百媚的姿态与样貌,此人究竟是男是女?

不怪他迟迟未能下定结论,实在是因为有前车之鉴。

“嘻嘻……”似乎觉得龙澈然现在的反应很有趣,那人妖娆一笑,放下手中小红伞,在身侧缓缓打着旋儿,然后,像是跟随这转动的节奏般,重又轻唱了起来。

“猜猜我是谁……猜对留你做花肥……”

“猜猜我是谁……猜

错送你去黄泉……”

龙澈然听着他唱,这才猛然醒悟过来,下意识将风湘陵向自己怀里揽紧了些,“你这家伙,搞什么鬼,猜对和猜错根本没差别嘛!本大爷就不信做花肥会比去黄泉来得好!”

摇了摇头,那人仍旧是继续唱。

龙澈然这时再打量他片刻,旋即却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好啦好啦,既然你这么坚持,本大爷就勉强猜一猜吧!咳,本大爷要说了——你,其实便是‘绯花修罗’,璇霓吧!”

那人这次,不点头亦不摇头,却是顿住了歌唱,笑吟吟看着龙澈然,目光中满含兴味,“小子,有点意思,继续说。”

“不要叫本大爷小子,本大爷有名字,楼、澈!”

“嘻嘻!龙澈然小子,理由呢?你如此猜测的理由,我倒很有兴趣听听。”仍旧将伞竖起,伞柄架在肩上,璇霓一手轻抚肩上花朵,姿态闲适。可龙澈然却并不知道,自己刚刚避免了一次攻击。

眼一白,懒得纠正他称呼,龙澈然指了指自己怀中抱着的人,“本大爷原来也不知道,是管账的说,传闻中的‘绯花修罗’,就是你这样,明明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却生得一副美女模样。还有,他这次来千华山,就是来找你的。”

“管账的?找我?”璇霓微微皱眉,就要走近一些看看风湘陵。哪想龙澈然却马上反应过来退后几大步,刚刚站定,便立时觉得后背作痛。

见他这番分明自身难保还激烈“护犊”的举动,璇霓优美的唇线再次缓缓勾起,“龙澈然小子,看不出来,你还是个痴情的种子,怎么,你喜欢他?”

脸上一红,龙澈然却不肯有丝毫放松。

“嘻嘻……既然他是来找我的,你不将他交给我,岂不是拂了他的意?”全不介意龙澈然警惕的目光,璇霓在原地站着,姿态带着分蛊惑人心的慵懒。

“本大爷怎么知道,他来找你干什么?如果是有旧怨,怎么能就这样交给你!”龙澈然仔细盯着璇霓,试图找出些端倪,却实在是向来学不会察言观色,现下,也仍旧什么线索都寻不出,更何况,对手还是位高深莫测到跟风湘陵有一拼的家伙。

“哦?他仇家很多?你不是喜欢他么?怎么都不知道?莫非……他不属意你?”璇霓笑而反问。

龙澈然咬牙,这一连串的问题,莫说是璇霓,就连他自己,也不一定能斩钉截铁地回答出来。

甩甩头,索性吼出一句,“不管他仇家多不多,只要有本大爷在,就休想有人能伤到他!至于剩下那些……本大爷才不屑斤斤计较!”

“原来如此……龙澈然小子,你的答案我很满意,不过,依我看来,你的心上人,好像,快要不行了吧?”刚刚惊鸿一瞥间露出的那一小片肌肤颜色,璇霓只消看上一眼,便已能猜出个大概。

龙澈然心下一惊,正要反驳,却忽觉怀中人身躯一阵剧烈颤抖,低头看去,风湘陵眉心紧皱,嘴唇血色竟然急遽褪去。

“先别动他!”龙澈然正要伸手,却被一只翠袖拦住动作,抬眼一看,璇霓不知何时竟已来到近前,而他此时看着风湘陵的眼神,居然是万分惊讶。

龙澈然一时着急,看不出那神情究竟包含什么样的意味,总觉得不简单,就要张臂护住怀中人。

却在此时,璇霓已经出手探向风湘陵衣襟内,手指一牵,摸出来,殷红的色泽,莹润的肌理——血玉项链。

“风湘陵?!”

听着璇霓惊唤出声,龙澈然一时有些怔住,却在看出他脸上突然升起的阴霾时,立马紧张起来,急道,“你——!”

微微皱眉,璇霓却不管龙澈然想说什么,径自从袖间掏出一只红瓷小瓶,迅速给风湘陵灌下去。

“喂喂!你给管账的吃了什么?你……”心下一急,龙澈然就要让风湘陵吐出来,璇霓却在此刻,看着风湘陵,神色略有些放缓。

总算,还来得及……

心神稍定,原先那摸不清看不明的神色便重又浮现面上,璇霓见龙澈然一脸火烧眉毛的着急样,又看了看沉睡中的风湘陵,忽而忍不住想捉弄他一下,“龙澈然小子,‘圣手医仙’的名号,你有没有听过?”

龙澈然现下恨得不行,哪管什么圣手邪手,只觉得风湘陵如果就这么没了,他一定要将这家伙千刀万剐,也不怕坏了他不杀人的规矩。

心里正着急,却全然没看出来,风湘陵其实刚刚从鬼门关走过一遭,现在,是无论如何,也死不掉了。

因为,璇霓不会允许任何人,从他的手下没命,当然,这是指,圣手,而非修罗。

“如果我说,这世上,除了我璇霓,没有人能救得了他……”站起身,璇霓旋转着肩上小红伞,微微偏过头,手指缓缓勾勒颊侧那硕大的花瓣,笑得莫测。

这一个“救”字入耳,龙澈然才总算脑中清明,“你……凭什么本大爷要相信你?”

璇霓轻哼一声,“也难怪风湘陵不喜欢你,整个一呆子,你自己看看,比起刚刚,现在他的脸色是好了还是坏了?”

也顾不得璇霓怎么评价自己,龙澈然仔细审视怀中人,这才发现,比起最初,确实添了些让人安心的血色,手指抚上去,好像也比先前温暖了。

“不过,我从不做亏本的生意,要让我救你的宝贝,还得有个条件。”璇霓悠悠摇晃指尖,笑声轻轻柔柔,回荡在林间,颇有些飘渺的味道。

并未多做考虑,龙澈然知晓,这种情况,他必须相信此人。

更尤其,风湘陵本来就是要找他……但是,他之前为什么对璇霓与他的关系只字不提,又为什么,非要在半夜撇下自己单独离开,而且还是以那种方式?

现在想来,如果他没有突然惊醒,没有找到风湘陵,没有跟他跳下这悬崖,或许现在等到的也只是一纸噩耗了吧?

除此以外,还有那崖顶之上匆匆一眼,虽然不甚清楚,但他分明看到,那些人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衣着打扮,这究竟是……

强压下心头某种不好的猜测,龙澈然抬头,清毅的眸子透出义无反顾的坚定,“什么条件?只要你能救他,本大爷都答应!”

璇霓满意一笑,妩媚的丹凤眼角邪邪扬起,面容妖娆,颊侧藤萝愈发艳丽,仿佛正在滋生蔓延。

人似花,花似人。

绯花,修罗。

龙澈然站在一大片不知名的绿草中间,手里拿着把锄头——按璇霓的话来说好听点,应该叫“花锄”——但实际用处也是一样。

没错,这就是那人要求的交换条件,在风湘陵疗伤期间,由龙澈然代他照顾千华梦地所有的花草树木。

本以为要劳动这么一个看起来就精明的美人,所需要的条件一定极为苛刻,非上山入海赴汤蹈火不足以成事,哪知龙澈然卯足了劲儿,在璇霓替风湘陵安排的房门外杵了大半天,等来的却是那人一个哈欠,外加门内不紧不慢飘出的话语——

“嗯,我刚刚想到了,千华梦地正缺个花匠,龙澈然小子你看起来不错,这就过去吧!”

末了,从窗户丢出一个大家伙,还不忘再加一句,“记住哦,我这地方随便什么花什么草都是药中极品,你可要好生照看着,否则风湘陵的病要是功亏一篑……”

结果,龙澈然只有乖乖操起锄头离开的份儿,一步三回头,连风湘陵的面都没见着。

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龙澈然强忍住摔伤处一阵阵疼痛,弯腰开始干活儿。

天色尚早,只能寄希望于专心做事,好让时间过得快些再快些,到晚上,也许璇霓能让他看看风湘陵。

这边龙澈然兀自埋头于满地奇奇怪怪的植物,那边璇霓正在不远处观察他,眼光不复慵懒,倒多了些审视凌厉的意味。

不过,看到龙澈然明明笨手笨脚还诚惶诚恐小心谨慎的样子,仿佛生怕踩错一步,前边就是什么毒蛇猛兽一般,璇霓倒不禁轻轻一笑,神色也放柔了许多。

“还真是个呆子,那种话也能当真,也不想想我要是不想救风湘陵,谅你几个园丁花匠也毫无用处!更何况,这满地的宝贝,让毫无经验的笨蛋来碰,说实话我还真是舍不得呢!”

心里虽这样想,璇霓还是放任龙澈然在那艰难摸索,自己两袖清风又回房去了。

关上门,璇霓走到床边,坐下。

风湘陵静静睡着,恬淡面容已经恢复了些血色,但还是显得苍白,表象上是不足亏虚之症。然而,璇霓先前才仔细替他诊断过,知晓这情况绝非一天两天可以造成,这病,棘手程度确实超出他所料。

对,不止是中毒而已,经年日久,已是膏肓之病。

将风湘陵右腕放回被子里,掖好,璇霓一边细细寻思一边打量这许久不见的——彼时的稚气少年,如今的清俊男子。

“我本还怀疑,是什么人误打误撞进来我这里,看到你这孩子,倒一点也不奇怪了。不过,难为你能想出来,还狠得下心冒这么大险!”

“……”说着说着,璇霓不由低低一叹,“五年没见了吧……还是这么不让人省心,身量没见长,倒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连我都差点没认出你来。”

“风过耳粗枝大叶跟那疯子似的也就罢了,神弈是怎么照顾你的?”

摇了摇头,璇霓笑自己不问世事这么久,本以为早就超脱世外了,居然还能将那些人那些事记得清清楚楚。

眼前这孩子,小时候还与自己亲热,可爱得不得了,十多岁开始一夕老成,一口一个前辈的叫起来,听着真不顺耳……不过,还是让人忍不住喜欢。

就连那疯子,嘴上虽不讨好,总是嫌弃这嫌弃那,甚至还含沙射影叫小东西更男子气概一些,但心底里,也是疼他疼得紧的吧。

说起来,从那天以后,就再没见过那讨人厌的疯子了,虽然嘴上声称要与风过耳割袍断义老死不相往来,但其实真正原因……是彻底厌恶自己了吧?

为什么,总觉得,那些尘封往事,有些仿佛就近在昨天,有些却似乎是上辈子经历过?

就像现在再回忆起来,璇霓已经很难想象,自己这般逍遥

客,也曾有过那么纠缠不清的过去。

果然是,山中只一日,地上已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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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已西斜,龙澈然在门外踟蹰,正看见璇霓从另一边走来。

他手里拿着毛巾,还有一些瓶瓶罐罐,乍看去不知是什么。龙澈然急忙上前打招呼,却见那人略显疲色的脸上突然间笑意盎然,是那种不怀好意的笑。

头皮发麻,龙澈然遂恭恭敬敬立在一旁,唤一声,“前辈。”

飘飘忽忽靠近,璇霓看这后生一改初见时跳脱无礼的态度,显然是短短时间就已经认识到自己的“厉害”了。

唔,小风湘陵真是□有方啊!

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再看自己手中一堆东西,璇霓眉一挑眼一勾,玩性大起。

“喂,小子,我问你……”凑近耳畔,美人吐气如兰。

浑身一哆嗦,龙澈然施展瞬移功夫,退开老远。美人锲而不舍,再凑近,笑曰,“哎哟!这么害羞,那我这问题岂不难办?”

恶寒,脚底都嗖嗖往上窜冷风,龙澈然顿时觉得他家那位不仅长得美而且心肠也实在太可爱了,只是为什么还不醒来、还不醒来,徒留他一人受苦。

像是看出龙澈然在想什么,璇霓心里愈发好笑。漫漫征途第一步就这样了,唉,没办法,只好先给你点‘甜头’尝尝鼓励一下啰!

像是刻意般,璇霓压低了嗓音,沙沙哑哑似微风簌簌,别有种幻惑的风情,可是龙澈然脑中警铃大作,丝毫不敢有所放松。

所以,直到璇霓问出某句话时,他还肯定没往不正经的方向想。

愣了愣,纯当自己耳背,龙澈然硬着头皮虚心求问,“前辈刚刚说什么?”

眼波一横,璇霓点头表示理解,“太害羞会下意识负隅顽抗,不过呢——我不介意再重复一遍——”

“你跟风湘陵做、过、没?”

大脑白了一瞬,好似全身血液都丢盔弃甲逃之夭夭,却在下一刻,马上又尽数回流到头顶。要想知道龙澈然脸色有多红,只消对比一下璇霓肩上那朵花就可以知晓了。

“做、做什么么么?”差点咬到舌头,口齿不清,龙澈然暗想要不要干脆借此机会蒙混过关。

他是神经大条不与世俗同流合污没错啦,可是青天白日之下跟人讨论这等闺房秘事也未免太……要让某人知道,或许几年都别想近身了。

怎么可能让龙澈然打成如意算盘,璇霓一手拧住他后领,故意扯那伤处,笑容狡黠,似能杀人于无形。

哼,就算要打如意算盘,也得他绯花修罗先来。

龙澈然疼得龇牙咧嘴,可怜屋里那心肝宝贝的生杀大权就握在这人手中,不能明里反抗,头一垂,只得小声嗫嚅,“……做过了。”

璇霓一挑眉,佯怒,“干吗学蚊子说话?敢做不敢当,吃干抹净就走人?嗯?”

尾音上挑,璇霓本想再接再厉继续激将一下,哪知龙澈然已经不负他所望,整个人一蹦三尺,嘴里大声嚷嚷,“谁说本大爷敢做不敢当!本大爷就是跟管账的做过了!而且还不止一次!要不是顾及他面子薄,本大爷犯得着遮遮掩掩的吗!真是有违本大爷的行事准则!哼!气死了!气死了!”

一长串话连珠炮语,大反之前吞吞吐吐,甚至连停顿也没有,相当之理直气壮言辞凿凿。

敢情憋了很久,如今终于一吐恶气了?璇霓心里笑得前仰后合,同时也为风湘陵能把枕边人驯服若此甚感欣慰。

好孩子,不枉我教导你一场啊!

眨了眨眼,璇霓见龙澈然脸红脖子粗,显然吐真言吐得意犹未尽,决定把其他细节问题留待以后慢慢发掘,美其名曰不想某个呆小子太过激动伤肝伤肺,实则吊人胃口满足自己恶趣味。

两手一抛,璇霓把手里东西尽数扔给龙澈然,“既然已经做过,那就没关系了,以后给风湘陵净身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说罢不等龙澈然反应过来,便一抬脚把人果断踹进门,这般粗鲁的动作让璇霓做来,竟是一气呵成优美无比。

“相信你一定能好好照顾他——”

门砰一声关上,龙澈然这才感觉双手沉沉,而屋内正中已摆着一只大得近乎奢侈的圆形木桶,水面洒满了各色绚丽的花瓣,散发出清甜的芬芳,隐约还夹杂了某种药草味道,很好闻。

透过蒸腾水雾,龙澈然看到床上沉睡的人。

璇霓似乎已经走远,临去时挥挥衣袖抛下的那句话,暧昧得让人心痒,不过龙澈然只想确认,他并非置身梦中。

从白天到夜晚,仿佛自相识以来两个人从未分开过这么久。

龙澈然触到风湘陵脸庞,细腻温热,是真实的,不是梦。

原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就是这种感觉。以前总以为是那些穷酸文人无病呻吟,哪有思念会如此深刻?如今,

却是信了。

门外,璇霓收敛声息。

一炷香时间过去,没听见有什么异常动静,这才飘然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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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甫一进房,璇霓就看见龙澈然正握着风湘陵的手,发呆。

“你就是把眼睛都望穿了,他也没可能这么快就能醒的。”走近,璇霓对上龙澈然转过来的目光,心里不知怎么一软,难得不再调笑,“他的病,能撑到这种地步已是不易,再要醒来只能等大好了。”

“那要多久?”龙澈然低下头,轻轻摩挲风湘陵手背,五指纤细,瘦得都快皮包骨了,摸着摸着,就有些鼻头发酸。

“少则半月,多则半年。”想了想,璇霓给出这样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就看听者自己愿意怎么认为了。

然而,龙澈然神情却没太大变化,反像松了口气般,“本大爷还以为至少得要个十年八年呐,这样看来,总算还有盼头!”

璇霓没料到他原是这么想的,不由问道,“若真要那么久呢?”

明亮的眸子忽然暗了些许,龙澈然一时沉默。

给过希望再夺走是件残忍的事,璇霓知道,但他却想听这个答案,内心里仿佛有个声音在叫嚣,在呐喊——

如果等一个人,要很久很久,你是否还会愿意再等下去?

“我会等。”

这三个字,是龙澈然的回答。

轻轻的,却坚定。这一瞬间,璇霓眼中不太可靠的小子,眼底的坚毅、温柔、眷恋,仿佛与生俱来,让人安心。

不是没有动容的,但璇霓却只是摇头,眉宇间笼着浓浓倦意,“你怎么知道等下去就会有结果?如果他永远这样,你也耗尽一辈子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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