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问走了过去,从背后紧紧抱住闻辛。
他低声问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埋了他吗?”
“不。不能埋。”闻辛转过身来,抬头看着他,“要想不留下一丝痕迹,就必须毁尸灭迹。”
“如何毁尸灭迹?”
闻辛目光阴戾:“化尸粉。”
谢问不禁愕然:“化尸粉?这东西你有?”
“我当然没有,不过我知道哪里有。”
“哪里?”
“衙门。”
谢问一愣,皱眉道:“可是我们现在都是通缉犯,总不能光明正大地闯进衙门里去找吧。”
“谁说我们要光明正大地闯进去。”闻辛一双鹰一般的眸子中透出凌厉的寒光。
谢问怔了怔,四目相对片刻,他深吸一口气道:“等一下,你该不会是想去偷吧……”
闻辛淡淡地道:“不然呢?”
谢问被闻辛的那双眼睛盯着,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冷战。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总之不管怎样,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把赵校尉的尸体带走。前面距离汝南城还有几里路。到了汝南城之后咱们先找个隐蔽的地方落脚,再想办法把尸体处理掉,这样如何?”
闻辛点点头,脸色缓和了些许:“好,就依你的。”
事不宜迟,两人立刻找了一个麻袋,将赵校尉的尸体装入其中,为了掩人耳目地混入汝南城,两人先是买了一副棺材,乔装打扮成披麻戴孝的奔丧之人,然后将赵校尉的尸体放入棺材之中,抬着棺材进城。为了不被别人认出,两人还故意往脸上涂抹了厚厚的一层煤灰,将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嘴巴和鼻子。
汝南城是个不大不小的县城,入城审查不算太严,饶是如此,谢问和闻辛还是在城门被守卫拦了下来。
“这里面是什么,打开来看一下。”一名浓眉大眼的高个子守卫挡住他们的去路,冲着棺材抬了抬下巴。
闻辛佝偻着背,捏着声音道:“大人,这只是一副棺材,没什么好看的。”
“废话。我眼又不瞎。我当然知道这是棺材。”那守卫没好气地道,“叫你打开就打开。我不管你里面装的是什么,进城例行检查,必须打开来让我们看。”
闻辛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按照守卫的吩咐把棺材打开。只是俯首垂手地站在那里。
那守卫见闻辛没有反应,气焰更盛,凑到闻辛面前盯着他道:“大胆刁民!还不快把棺材打开!?你若再不配合,那就休怪本军爷不客气!”
闻辛被那守卫的唾沫星子喷了一脸,眼看闻辛紧握双拳,额头青筋凸起,一副快要压抑不住怒火的样子,谢问连忙上前插进两人之间。
“军爷消气!军爷息怒!”谢问挡在闻辛面前,对那守卫赔笑道,“小的们绝对没有半点不配合检查的意思,只是家父因感染天花去世,再加上遗体放的时间有点久,这味道……着实不太好闻,样子也挺凄惨可怖的,军爷……您确定要看吗?”
“天花!?你他妈怎么不早说!”那守卫一听到“天花”二字,立刻像是见了瘟神似的后退几步,一脸鄙夷地捏着鼻子,仿佛隔着厚厚的棺材板也能闻到那熏天的腐臭一般,像赶臭虫一样冲两人挥挥手。
“还愣着干啥,赶紧走啊!真晦气!”
“多谢军爷通融!小的这就走,这就走!”谢问忙不迭地道谢,两人抬着棺材,快步穿过城门。
进城之后,两人找了一个偏僻的角落把棺材放下。
“幸亏有你在,真够机灵。”闻辛擦了擦脸上的煤灰,“接下来怎么办?要去客栈吗?”
谢问摇摇头:“咱俩抬着这棺材,有客栈肯收留我们才怪。把刚才的麻袋拿来,尸体装里边,挖个坑埋起来。等我们拿到化尸粉后再把土挖开,撒上化尸粉,毁尸灭迹。”
闻辛点点头:“行,听你的。”
两人扛着麻袋,来到河边,找了一处隐蔽之地,操起铁铲和锄头吭哧吭哧地挖了一个大坑,将麻袋丢进去,再将坑填平。
这样忙活完之后,天也快要黑了,一轮圆月从东边缓缓升起。
“谢问,你在这儿守着。我去衙门一趟。”
“你没问题吗?要不还是我去吧。”
“你以为我是谁?我可是天枢府第一的高手。我不行的话难道你行?”
闻辛说这话时冲着谢问微微一笑,这是自从杀了赵校尉之后他第一次露出笑容。
谢问定定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怎么了?”闻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不。”谢问忽然伸臂将他抱在怀里。
“你……你这是干嘛?”闻辛有些不自在。
谢问搂着闻辛的腰,低声道:“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大不了我守在外面等你。有个接应总好过你一个人孤身犯险。”
“你不相信我?”
“当然不是。”
“那就乖乖在这里等我。”闻辛伸出
双手捧起谢问的脸,一双幽蓝色的眼睛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都说了,你在身边,我心会乱。你待在这儿,我才能放心地施展手脚。”
谢问还想再说,闻辛忽然把唇凑上去,堵住了他那张正要说话的嘴。
这一次,闻辛没有只是蜻蜓点水,而是大胆地噙住谢问的唇,极具挑逗性地吮吸着谢问的唇,火热的舌尖在唇缝间灵活地滑过。
细腻而淫靡的亲吻在这个春夜静静地交融。
谢问被吻得头晕目眩,浑身燥热,正要搂紧怀中的人狠狠蹂躏那调皮的唇舌,闻辛却双手按在他胸膛往后一推,往后退了一步。
“还想要吗?”闻辛的嘴唇被吻得水润而殷红,笑吟吟地着看他。
“想要。”谢问心跳如飞,正要上前,闻辛一抬手将剑鞘抵在他胸口,笑道,“那就听话。不听话就不给。”
谢问彻底输得心服口服,这是哪儿来的磨人的小妖精?
“行。都听你的,我在这儿等你就是。”谢问举起双手,万般宠溺又万般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千万小心,快去快回。”
“放心吧。等我的好消息。”闻辛将长剑轻轻一抛,再一把接住,冲着谢问眨了眨眼,转身提足飞奔而去。
一个时辰后,闻辛拎着一个纸包回来了。
回来时与离去前的样子几乎没啥区别,衣服上甚至连一片尘埃也没有。看样子到衙门里偷化尸粉这件事对他来说的确是有如探囊取物。
“怎么样?有没有被跟踪?”谢问东张西望道。
“你在跟谁说话?有人跟踪得了我?”闻辛下巴一扬,傲气十足地回了一句。
谢问心想自己大概是有些魔怔了,闻辛的一举一动都让他觉得如此的赏心悦目,就连这副骄傲的模样也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灵气。
话不多说,两人立马动手铲土,将装有尸体的麻袋挖了出来,谢问打开麻袋,月光下,赵校尉的脸惨白惨白的,身体冰冷而僵硬,谢问在心里默念无数遍对不起,打开手中的纸包。
“等一下!”就在谢问准备将化尸粉撒在尸体上时,闻辛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怎么了?”谢问侧头看他,“你反悔了吗?”
“怎么会。”闻辛眼帘低垂下去,他从谢问手中夺过化尸粉,低声道,“让我来吧。”
说着,他也不等谢问反应,手一扬,将化尸粉尽数撒在了赵校尉身上。
赵校尉的尸体渐渐被腐蚀,从一个棱角分明的躯体,变成一滩血肉模糊的烂泥。
第一次亲眼目睹化尸粉的“神奇”功效,谢问只觉得不寒而栗。
闻辛全程低垂着眼帘,一言不发,清风吹拂着他的短发,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杀赵校尉,偷化尸粉,毁尸灭迹,这一连串的事都是闻辛亲力亲为,固执地不肯假谢问之手。谢问有很多话想问闻辛,但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其实他很清楚闻辛为什么这么做,他一人揽下了所有的脏活,理由只有一个,无非就是不想让谢问的手沾染血腥。
不出一刻钟,赵校尉便从肉泥化作了一滩血水,一点一点地渗入泥土之中,消失殆尽。
谢问心情有些沉重,为了转换气氛,他拉起身旁闻辛的手,故作轻松地道:“我们走吧。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吃不下。”闻辛抬起头来,望着谢问道,“我想去喝一杯。”
谢问点点头:“那我们找家酒肆,喝个痛快。”
两人离开河畔,来到集市上的一个还未打烊的酒肆,点了两坛美酒,几碟小菜,一碗接一碗地对饮起来。
“干杯!”闻辛喝得有些上头,脸颊红扑扑地举起碗道。
“为什么干杯?”谢问也举起碗,看着闻辛微笑。谢问酒量很好,几碗酒下肚依然神色如常。
“为我今天脱离天枢府!干杯!”闻辛大声嚷嚷道。
谢问连忙凑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小声点,叫这么大声,你不要命啦?”
闻辛靠在他怀里,口齿不清地呻吟着,谢问苦笑着跟他碰了碰碗,一手搂着他,一手拿着碗,仰头一饮而尽。
闻辛抱着酒碗,咕咚咕咚地痛饮。喝罢将酒碗往桌上一扔,笑着伸手抱住了谢问。
“谢问,我好快活。”闻辛抬起头,一双眼眸水波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