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好晕……好疼……”
“祖父,这儿到底是哪儿呀?”甄流岚从小父母早亡,跟随甄老国公,三至七岁间的幼年期间是很缺乏安全感,并且警惕性很强的,一下子就发觉此地并非他久居的院落。
甄老国公痛心疾首:“孩子,孩子,你看看祖父,你还认得祖父,你不认识陛下了吗?”
甄流岚皱着眉,按着太阳穴,看着赵平佑那副模样,强忍晕眩和痛,笑了一笑:“陛下?陛下怎会是他?祖父你是老糊涂了吗?当今陛下年愈六十,怎会是他?”
“孙儿啊,你今年都二十四岁了,新皇登基都数年了,他是你的丈夫啊!”
“丈夫?!”
甄流岚表情如遭雷击,抱着头难受极了,心脏仿佛堆积了成千上万重重重压,虽然他年纪幼小,却也知道自己未来一定是甄家的家主,他志向远大,他一心想要变革旧贵族的种种弊端,他不希望甄家独大显眼招致他人妒忌眼红,他定然要、他要做什么来着?
大炎朝皇帝自次宗后走下坡路,自他与祖父学理事政情开始,他早已看出皇子皇孙们各个都是自私狭隘,酒囊饭袋之辈,他心里计较着携带甄家宗族避走桃花源,开辟自己的瀛洲,他,他怎么会嫁给新皇?!
他怎么会行女道嫁人?!
他怎么就二十有三了?他今年刚刚才七岁呀?他刚刚第二次通读了甄国公府里的万卷书藏,他很高兴的与侍奴丫头们出去放风筝,还认识了薛家的小兄弟。
脑子里混乱成一堆,甄流岚颤抖着摸摸自己的脸,看着自己的手掌,的确是成年人的模子,当即受不住打击,倒在榻上痛苦难抑。
“祖父……祖父岚儿好难受好难过……”
甄老国公爷手足无措,抓着赵平佑:“快,快按住他!叫太医来施针!!”
赵平佑已经完全木了,他无法接受这个打击,任由甄老国公推搡几下都像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臧姆姆、绛檀、紫松等人一起上榻按住甄流岚,胡若谷和周蝶生为甄流岚施针止痛治疗。
一碗安心定神丸药灌下肚,甄流岚虚弱的咳嗽几声,撑着床铺,渐渐回转。
看他全身发抖,赵平佑着实不忍心,伸出手想抱抱他,但又怕吓到他,终究还是握拳忍住了,转身离开前,沉痛的对甄老太爷道:“祖父,您和岚儿好好说,不要吓到他。”
他一个眼神,留下了胡若谷,周蝶生跟着他出去。
“太医,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岚儿的记忆回到了七岁?”赵平佑无法接受这个现实,第三次问周蝶生。
周蝶生也是很诧异:“我行医数十年,从未有过如此病人,陛下,但同例的并不少见,头部遭受重击有血块,亦或者受刺激都会造成不同轻重的记忆力错位或者减退,微臣以为皇后殿下是属于记忆力减退,并非是错位。”
“这二者有何分别?”
“有些人,失去记忆后,几十年后才会想起来,就等同于完全丧忆,而有些人血块消散后,记忆也会随之恢复,微臣观察皇后殿下,私以为,并非是严重的创伤或是刺激,后脑勺的撞击导致了脑内有淤血,散开了,多则不过一二年,少则数月就会全好的。”
赵平佑听后嘘一口气,觉得冰冻窒息的心脏总算缓过气儿:“那皇后身子还有没有其他病症?”
“都没有了,皇后殿下的身子比起头胎前时,要更加健康,脏器脉象有力,且腹内阳宫五气温理水调,是极容易受孕的好兆头,说来奇怪,皇后殿下已经年过二十,但他的体能完全是十五至十七岁的少年人的显征。”
闻言赵平佑长长松了一口气:“只要皇后身子无恙,别的都没什么大碍了,你们务必尽心尽力伺候皇后。”
周蝶生看着赵平佑:“陛下,皇后殿下的身体微臣自会调理,只是陛下您的脸色,肝气怒郁,劳累伤身,怕是对您的身体有碍,您早年征战的旧伤也有些残根,哪怕年轻,也要好生保养啊。”
“你给朕开些药吧。”赵平佑捏捏鼻梁,顿了顿,再次问:“皇后身子别的都无恙?”
“陛下放心。”
“好,你跟随朕多年,几次把朕从阎王老儿那救回来,朕信你。”
皇后失忆的事情被赵平佑全部封锁,知道的都是些亲近伺候的人,剩下的,为了以防万一,赵平佑全部命人将他们封口。
不敢刺激头疼的甄流岚,也不能直接相见告诉他,只得让甄老国公慢慢开解。
每天赵平佑都会偷偷趁着甄流岚睡着的时候去见他,但甄流岚每天半夜子时也不睡,抱着膝盖坐在榻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肃杀冷清的侧颜,在月光的照耀下,半明半暗,恍若神仙中人,美的令人不敢直视。
赵平佑格外想念并且迫切希望拥他入怀,看着这样恍惚陌生又熟悉的人,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惊艳和后怕。
第三日,令赵平佑高兴的是,甄流岚主动派甄尧海来请他。
“陛下,主子已经接受了四位小殿下,虽然还不甚亲近,但母父与孩子的骨肉血亲影响在,主子会慢慢好起来的。”甄尧海看赵平佑脸色忐忑不安,一路安慰劝解。
寝室内,窗下的书案边,甄流岚背对着他们,一身雨过天青色冰绫家常外袍,因后脑的撞伤并未佩戴发饰,而是用发带松松在发尾处固定,琼枝玉树般立在那里,正执笔书写着什么。
“主子,陛下来了。”
甄流岚“嗯”了一声:“你们都退下。”
伺候的人全都退了出去,赵平佑莫名其妙的心虚,几次想开口,然而却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毕竟人都失忆了,但他还是得说:“岚儿,祖父都和你说了,我们的长子需要难得的药物治病,我要去寻来,你与我六月启程,如何?”
甄流岚转头,静静的瞧着他,眼神陌生中透着奇异和思量,执着玉笔的手优美的做了个请的手势:“陛下,你请坐。”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赵平佑有些受不了这么有距离的交谈,尤其是听甄流岚说“请”字儿就更是难受,他一屁股坐下,又站起来:“岚儿,我……”
然而,他话还没说出口,甄流岚就在他左手边的客座金丝楠木的圈椅上坐下,抚平下袍和袖口,优雅又动人的姿态,清凌凌的望着他:“陛下,你我不防敞开天窗说亮话。”
赵平佑嘴角一僵硬:“……”
“我听祖父说,原是……原是我痴恋你,你无法才与我成婚,后感念我的情义,加之我为你流产,你心生愧疚而爱怜于我,我很感念你的看重。”一席话说的甄流岚格外别扭,他无法相信,他竟然会痴恋赵家的皇子?
一群最最废物的皇子皇孙,他竟然痴恋了一个最不受宠的,而且为了这个最不受宠的性格暴虐的皇子要死要活,各种扶持帮助,为了嫁给这个皇子甚至不惜暗中服下子嗣丹,简直就是被迷的喝了迷魂汤似的,这让甄流岚对二十岁的自己产生了是否是神志不清的后怕。
关键,赵平佑又凭什么为了他甄流岚遣散后宫?还杀了那千宠万宠的贵妃?
怎么看,都像捧杀和利用,然而自己又为何与赵平佑恩爱接连生子?怕也是有些缘由,他还需要细细思量二十岁的自己的用意和好好看清赵平佑这个人。
可他甄流岚才不甘心被困在小小的后宫!!啧!
甄流岚停了停,叹气:“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陛下您乃明君,定然心知肚明甄家对皇权绝无不臣不尊之意,忠君爱国之道,流岚自幼修持,懂得大局,还请您也不必过于介怀与流岚的曾经,四个孩儿,我会父后之责尽心教导,还请您原谅流岚愚昧的过失,切勿因流岚而失大。”
赵平佑并非草莽,听了半天,他回过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