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兴遥神色微变:“你……受伤了。”
沈孝年想起刚才他拖拽俞兴遥时,那斧子就在自己胳膊前划过,当时情况危急他也没觉出什么来,此时才察觉到小臂上传来的钝痛。
……
阿文回到沈宅时已经接近凌晨,他身上基本没受什么伤,因为在械斗刚开始之际路口就来了一队巡夜的巡捕,巡捕看见地上的铁蒺藜和混战成一团的暴徒们当即大吹警哨。
偷袭者一看巡捕来了,扔下斧子就跑,转眼间就跑了个无影无踪。阿文等人被带去警局问话做笔录,等得知是黑帮之间的争斗,警察也没办法给他们作主,便放了阿文等人回家。
阿文一进门,就看见沈孝年上身只着一件衬衫,一只袖子高高挽起,小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俞兴遥坐在他旁边,正用手帕给他擦拭胳膊上的残血。
阿文紧张道:“老板,你受伤了?”
沈孝年叼着烟,面色青白,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然后又打量了一下阿文:“你怎么样?”
阿文展开双臂给他看:“我没事,干到一半儿遇上巡捕了,那帮王八蛋跑了,咱们有三个弟兄伤势较重送进医院了,其他人都是轻伤。”
沈孝年点了点头,忽然“嘶”地吸了口气,五官都皱到了一起。
俞兴遥将那条被血染红的手帕扔进脚边的垃圾桶里,抬头看了看他,拽下了他嘴里的香烟:“大夫说这几天别抽烟,你老老实实的。”
沈孝年一皱眉:“我疼啊。”
俞兴遥已经许久没有和他这样面对面的交谈,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沉默片刻,他放轻了声音道:“去睡觉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沈孝年点了点头,向他伸出了另一条胳膊:“你扶我上楼。”
客厅还有阿文和两个仆人在,俞兴遥有些拘束,但沈孝年今夜勇猛地保护了自己,自己就算记恨当初也不能再对他摆脸色,只能依言站起身,搀住他的那只好胳膊将他扶上了楼。
进入卧室后,俞兴遥帮他脱了外裤,让他在床上平躺下来,又从床头扯过一条毯子展开给他盖好。
沈孝年怏怏地陷在大枕头里,眉眼乌黑,脸蛋煞白,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俞兴遥。
俞兴遥在他灼热的目光下不自在地环顾了卧室,发现这间屋子布置得很温馨,床单被罩都是黄底上印着白花,床头柜和椅背上铺着乳白色的钩针盖巾,靠窗的写字台上摆放着一盆茂盛的兰花,看起来像个大姑娘或是小孩子的卧室。记忆回到了久远的少年时代,他想起沈孝年从前那个家里仿佛就是这么个样子。
“今天那些人是谁派来的,你有头绪吗?”俞兴遥盯着窗边的浅蓝色窗帘发了问。
沈孝年虚弱地闭了一下眼:“肯定是程长生那个王八蛋,我这边刚和程南珍联系上,他就派人来搞我,混蛋透了。”
俞兴遥把目光转到他的脸上:“你怎么就那么确定?”
“不是他还能是谁?”
俞兴遥摇了摇头:“我哪知道。”
双方又沉默了片刻,沈孝年眼巴巴地望向俞兴遥:“兴遥,你明天能来看看我吗?”
“我……我明天要去一趟邢台。”
沈孝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呻吟似的叹息:“行吧,那你去吧。”
俞兴遥看他居然可怜成了这副样子,几乎怀疑他是不是还有别的地方也受了伤,可刚刚在医院急救室里医生给他检查过,确实只有一条胳膊被划出了一道五六厘米的口子,也不深,缝了针,每日定时换药即可。
既是如此,那他这般就是在装可怜。
于是俞兴遥果断地向他告了别:“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沈孝年将那只好手举到半空中,食指向下指了指:“让阿文送你回去。”
俞兴遥“嗯”了一声转身离开。
他走之后,沈孝年脸上的可怜模样一扫而光,半睁半闭的眼睛也恢复了光亮。脑袋向羽绒大枕头里一仰,他呲牙咧嘴地吁出一口气。
可怜虽然是装的,但疼是真疼,他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等皮肉伤。但唯一值得高兴的,是这点伤让俞兴遥对自己再度生出了怜惜之情。他看得出,那家伙肯定是心软了,心软了,自己就还有机会。
他从医院折腾回家,这阵儿麻药劲儿已经过了,他越躺越觉得疼,天快亮时才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一觉睡到中午,他醒了过来,依旧还是疼。阿文一直没走,见他醒了就招呼仆人往屋里运吃运喝。
沈孝年腿上搭着毯子,蓬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身后垫着枕头,靠坐在床头,阿文托着饭碗,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吃。
沈孝年左手握着水杯,嚼两口喝点水,看得出食欲不怎么样。
“阿文,我一会儿想要洗个澡,你来帮我。”
阿文望着他的伤手,忖度着道:“第一天还是尽量别沾水,我帮您擦擦吧。”
沈孝年认为他说的有道理,便同意了。
浴室中,沈孝年脱光了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面对着白瓷砖的墙壁发问:“放出去调查的人回来了吗?”
阿文打了赤膊坐在他身后,手里握着一个湿毛巾帮他擦后背:“回来了一个,老板,你说这次真的是程长生干的吗?”
沈孝年偏过头:“难道不是他吗?这次的手法和上次几乎就是一模一样。”
“但是回来的那个弟兄说,程长生晚间八点乘火车去了承德。”
“这个时间也未免太巧了……”沈孝年皱起眉头,“可他不在天津,也不能代表他就不能发号司令派人袭击我。”
“那倒也是。”
阿文的话提醒了沈孝年,他接下来便一直面沉似水地思考心事,直到阿文将他的背面全部擦洗干净,递了一个新毛巾到他面前——正面还是沈孝年自己擦,他受不了别人在床上以外的地方对自己的前胸腹部使劲,这会让他有些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