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树荫婆娑,挽留着夏末最后的温度;属于施尼斯西亚的春天和夏天总是很短,不多时秋天就要到来,紧接着整个施尼斯西亚又要回到严冬之中。
“卡尔曼阁下今天找我,说他想去对克莱因道歉。”
“驳回——你难道也傻到要为他求情了吗?”
公爵随便拉过一张椅子,坐在自己表兄的办公桌前。他那三个月来虽然不见消瘦,脾气却明显变得比以前更坏的表兄,现在不吝于用最苛刻讽刺的话,毫不留情地打击每一个他看不顺眼的人。
由于“安排失误”,间谍总管卡尔曼·罗德里格斯爵士被皇帝要求反省,安保措施暂时由他这个公爵接手;罗塞塔侍女长因为没能及时安排人手值班,被罚了一年的工资。受伤的阿蕾莎,也就是皇太子打晕的那位侍女,目前正在养伤,接替她的是另一位侍女贝莎,也是皇太子熟悉的侍女之一。
“如果你真觉得克莱因对你很重要,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让卡尔曼接近他,陛下。”公爵深吸了一口气,“你、我、还有卡尔曼,我们追随您多年,您也应该明白他那异于常人的癖好——”
“我没有觉得他重要,况且卡尔曼的扭曲也是他的资质,我不需要一个心智正常的人当我的间谍总管。”皇帝背对着他,双手也背在身后,左手捏着右手的手腕,“你不是来求情的,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
布莱恩·加西亚看着自己的表兄,他越来越搞不清楚这位皇帝的真实意图。他看得出来间谍总管卡尔曼·罗德里格斯对皇太子产生的扭曲的渴求,所以禁止罗德里格斯再插手有关于皇太子的事务,希望他能够冷静下来摆正态度,保证了皇太子的安全——从身体到心智上的安全。
但同时,他又不肯去看一眼克莱因——哪怕是传个话,或者是送封信呢?
“如果让他死在宫廷里会很麻烦。当然,如果你想多疼爱他一些,我不会阻拦你。”
“劳瑞。”公爵放缓了声音,“说实话,如果你真的……你对他……你或许应该去看看他,我陪你去也可以。”
“不需要,国家的事务远比一个心智不成熟,受了点打击就想要寻死的娇贵的皇太子重要。“
公爵看着他的背影;即便是没有摘下眼罩,他那只被隐藏起来的魔眼中流动的沉重的压力,也因为他的愤怒无形地散发出来。
“好吧,如果这就是你的回答——那么,可否让我把他接去我的城堡?我会用心照料克莱因,也不会让他离开我的领地。”
他本以为皇帝会拒绝,然而没想到皇帝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沉声回答:“容我考虑——没有别的事情,你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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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绘画天赋真不错!”
公爵推开皇太子的房门时,看到的就是黏在皇太子身边的魔法师。皇太子手执铅笔,正画着魔法师变出来的在指尖翕动的幻影构成的蝴蝶。
房间之中堆满了其他人送来的物品——外交官自然是送来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物件,每次来的时候还会附带一个绘声绘色的故事,试图逗青年开心;内政官偶尔会抽空前来,他更多地是带来书籍,但有时候会给青年带来外面的歌剧的绘本;魔法师经常留在这里陪伴皇太子,而皇太子偶尔才会开口,回应魔法师的提问或者是赞美。
——在克莱因半夜跑出去跳湖后,宫廷魔法师狄伦·维尔斯特的脾气日渐增长。间谍总管一部分拷问的工作被皇帝分给了他,于是那些可怜的囚犯和间谍成为了狄伦练手的沙袋。公爵某一日在地牢中,甚至在囚犯的惨叫声中,听到了他说“如果不是因为你们这些虚伪的伊纳夫人,他根本不会变成那样”——就好像他在故意忽略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克莱因。”他走进房间,在床边坐下。皇太子抬起头,看到来者是他时,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微笑。
“日安,公爵大人。”
空虚的微笑让人觉得心疼,自从他被救上来后,除了家人之外,他很少主动开口询问或者索求些什么。
“你喜欢素描?”
“不,只是练习。”克莱因放下铅笔,合上素描本。看到素描本那破旧的外壳时,公爵愣了一下,随即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对他发出邀请。
“殿下,可以陪我出去钓鱼么?”他诚恳地问,“休日的时候我会前往城郊的森林,那里有一条不窄的溪流,水流又很平缓,还有树荫,正适合在那里钓鱼。”
克莱因诧异地看向他,微微眯起眼睛,牵动嘴角:“他同意了么?”
“他同意了。”
公爵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心想既然他自己都说了可以让我随意“疼爱”他,那么当然也包括把他带出去游玩散心。
“不许!”狄伦一把抓住了克莱因的手腕,“他的身体还很虚弱,而且出去钓鱼会吹到冷风!他之前才刚刚退烧!”
“我会保证他的安全以及健康,维尔斯特先生。”公爵这次打定主意要把皇太子带出去散心,因此一口咬定,“陛下同意了。”
鉴于公爵一向良好的信誉,狄伦生气地别过头去没有追问;过了一会儿,青年咬了咬牙,跳下床:“我发现你只有面对克莱因时才会变得这么油嘴滑舌,并且话多——我那里有一件附魔的披风,克莱因,等我拿过来给你。”
青年微微点头,颔首看着靛蓝色头发的魔法师走出房间。待到房门关上,他雪青色的眼睛又看向公爵,一片虚无之中,浮现出些许无奈。
“谢谢您的体贴,公爵大人。”
“没有人在的时候,你可以叫我布莱恩——我可以直接称呼您的名字么,殿下?”
“请便。”
没有人知道这位皇太子的心里现在究竟在想什么。当奥古斯特把当时的场景和阿尔伯特·斯特林对自己的哥哥说的话重复出来时——
他克制住自己想要前倾身体抱住皇太子的冲动,站起身,走到门口。
“克莱因,”他再次开口,“如果陛下同意,允许你离开皇宫,随我去我的领内……你愿意吗?”
“全听陛下的吩咐。”青年淡淡地开口回答。
青年消息的心态让公爵再也无法忍受,他折返回去,抬手就抓住了他的肩膀。
“不要管那个家伙,还有你的弟弟……他只是在说气话,他会明白你只是身不由己,是被陛下强迫着……我的承诺如今仍然有效,克莱因。现在你的处境如此也有我的责任,我想要弥补你……你不必这样,明白吗?”
公爵从小就不善言辞,一向沉默寡言;一直到成年后,他都需要将自己放在心中的话反复斟酌后才能说出口。他情急之下,根本无法好好组织语言,更别提把自己着急的情绪传达给皇太子了。
“但是,即便阿尔伯特问起来,”克莱因别过目光,“我也没办法问心无愧地说,我是被陛下强迫的。”
男人的动作顿住了,而皇太子抬起手,移开男人扶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抬头望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