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明大师知道他还俗了,问他:“你已经放下了吗?”
梁以庭身上落了一片叶子,拾了叶子在手指间转了转,他反问道:“把本来一直握在手里的东西,放进一个谁也到不了的地方封起来,慢慢的,也会积灰忘却,这算是放下吗?”
慧明大师笑了:“你这是着相了。”
“青青翠竹,悉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
梁以庭指尖一动,菩提叶子随风飘远。
秋天,《鹿姜》的最后一场戏杀青。
那是夕阳下的山林,百花凋零,取而代之的是漫山遍野悠悠飘落的红叶。
鹿姜额角支出两根树杈般的华丽犄角,他穿着烈烈红衣穿梭游走在荒山野岭间,像一个身着喜服流离失所的艳鬼。
他的容貌非常美,美得让人唏嘘绝望,如同沧桑瓦檐下、老竹青苔上浓艳凄冷的暮色,眉眼间尽是朝飞暮卷,漠漠韶光。
…………
……
秋天过后是冬天,随后这一年就这么在令人不甚愉快的庸庸碌碌中过去了。
《鹿姜》的拍摄算是顺利,上映却遭遇了一些波折,不过似乎也不算什么大波折,只是拖了个把月。直到次年夏末,上映日期才板上钉钉地敲了下来。
在这将近一年的漫长等待中,高平孝将“喜怒无常”这四个字发挥到了极致。大怒时,他对海又打又骂,状若神经,大喜时则又对着他甜言蜜语,亲亲抱抱,几乎带上了谄媚。
在这期间,海离家过数次,最长一次四个月。每一次离开,他都抱着一去不复返的勇气和决心,但每一次最终又都回了来。原因不外乎两种,一种是高平孝抓到了他,不得不回去,附带一顿暴打;另一种可算作是他自己无能犯贱,昏头昏脑去啃了一口回头草。
海离开最远的地方是出省,身上带了全部家底有近小十万,这笔钱来的令他措手不及,很是吃惊——当时高平孝喝了点酒,忽然就对他和蔼可亲了起来,说是自己有钱了,海功不可没,干爹给你钱啊。随后醉醺醺地拿了张银行卡,勾肩搭背搂着他去了银行取钱。
高平孝看似清醒,对着他一言一语的都是清清楚楚的好话,又确实是有些醉了,在柜台前唠唠叨叨说记不得密码。
周围没什么人,海就站在一旁没心没肺地看他,看着他一边念叨一边按密码,在柜员不甚耐烦的提醒中取出了好几万块钱。
在那笔钱被尽数塞进他手中时,他的脑子久违地活络了,噼里啪啦火花四溅,短短的几个小时中,就下定了决心,并收拾出了一个小包袱,然后揣上此前高平孝帮他办的假证,趁当日天黑就上了路。
他想这次有钱,要走的远一点。飞机似乎较为复杂,他摸不着头脑,不会弄;火车高平孝领着他坐过一次,他有印象,所以就坐火车吧!
他火急火燎偷偷夜奔,周围环境全是陌生,像个七十年代刚进城的老农民,在窗口又傻又木问了很久才终于买下了一张出省的火车票。
两天之后,他背着背包,如同一只冬眠的鼹鼠出洞般走出了火车站,光天化日之下来到一个全新而陌生的世界。
小十万块钱,省着点花,安安分分租个房子过日子,就算没有工作坐吃山空,一两年还是能过的。
但他运气不好,遇到了一个非常善于伪装的大骗子。
就在安顿好住处一个多月后,他打算试着出去找点活计,而以他的背景与身份,工作不是很好找,然后他就遇到了这名骗子。
骗子开了家小公司,表示自己愿意招聘他为公司员工,每日的工作也非常简单,帮他打打字就可以。公司总共就他们二人,事后证明,公司也不过是个骗人的道具。
在这一场骗局中,骗子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与他套近乎,两人从同事关系飞速升温至朋友关系,甚至在骗去他全部财产之前还给他发了一笔好几千的工资。
海当时高兴地展望未来,有了工作,也有了一位热情的朋友,一切都是这么顺利,以后可以再找个愿意一起生活的伴儿,这就算是扎根了,有家了。
他的梦很久没有这么火热高兴过,但一盆冷水很快就兜头浇了下来,将这一簇新生的火苗生生浇熄了。
骗子在取得他信任之后,把他有限的底子摸得一干二净,以着一起喝一杯的名义来到他家,把人灌醉后便将那一大把现金全部偷走。
海是在两天之后才后知后觉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骗子不屑于摸他的口袋,他的口袋里还有二十块钱零碎,所以他只剩下了这么点钱。
攥着二十块钱六神无主地在家里
打转,最后他忍无可忍嚎啕大哭了一场。
在有限的生命中,他从没有这样嚎啕大哭过。
他有多不想再回去、多不想饿死街头,他的内心就有多崩溃。
小孩的嚎啕是高调而中气十足的,成年人的嚎啕则是嘶哑凄厉,悲怆到可怕。
等他能够彻底冷静下来,已经是十天之后。
他整个人瘦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比骨折生病时还要再瘦一圈,两颊凹陷,目光暗沉发灰,整个人像具骷髅。
十天里他也不记得自己到底吃没吃过东西,二十块钱不够他过完这个月,所幸房子还可以住。
佝偻着身体出了门,他恢复了意识,出去吃了十天以来第一顿冒着热气饭菜。然后回到家,他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垂死挣扎着试图再出去找能赚钱的活干。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中,他活成了一具丧尸。
死不至于真的死,但活得不像个人。
二十块钱让他不得不在至多三天内找到能立刻拿到钱的活干,不然就是真正意义上的饿死,这样找到的活又绝不会是多么轻松钱多的,而生活步步紧逼,让这种模式成了一个死循环。
他变成了一只心惊胆战的陀螺,即使下面是悬崖,也要毫不犹豫死命去抽,不停旋转,分身乏术。
在支付不起接下来的房租之后,他在外成了个居无定所的流浪汉。
每天零零碎碎所赚到的钱仅供他填饱肚子,要攒钱,就要挨饿,等终于重新攒下两百块钱,他停止了这样的生活,然后整个人从心到身,彻底的枯竭了。
夜晚他像个孤魂野鬼,睡不着的时候想起了那个《木偶奇遇记》的故事。
他见识到了真正的现实,而这样的现实并不比高平孝慈悲多少。
在忍饥挨饿、基本的生存条件都不具备的情况下,他所期待的热饭热菜总是伴随着高平孝的面孔一起浮现,因为那一口饭菜,高平孝也变得没那么恶形恶状。
他在快要低血糖饿晕的一刹那,甚至想起了被骗走的那笔钱还是他和颜悦色亲自放进他手里的。
海于是自己又回去了。
回去的代价是被打断了两颗门牙,高平孝揍他一顿出了恶气,然后气消了,带着他去医院装了两颗上万的烤瓷门牙。
装好了门牙,吃饭总也不能习惯。
吃的是好饭好菜,想的是门牙被高平孝打断了这件事。
海像个蠢蠢欲动的精神分裂患者,在吃饱喝足之后,脑子里又一次翻江倒海开始厌恶高平孝,计划再一次离家出逃。
而高平孝,最初一穷二白,随时可以成为亡命之徒,现在却不再具备成为“亡命之徒”的条件了。
海化身白眼狼拿了钱就离家这件事令他暴怒到极致,在早前他或许会毫不犹豫一刀捅了他,与他同归于尽,但现在他有了可期待的事——《鹿姜》已经如愿拍完,正等待上映,自己的前途一片光明。而海与这些都息息相关,他甚至在他往后的梦想道路上还会继续发挥作用。
一想到这里,他不仅可以打消打死他的念头,甚至在高兴之余能够对他百依百顺。
两人闹来闹去,乱成一团毛线,缠裹着绝望、无奈、暴怒及希望,剪不断,理还乱。
海在高平孝身边又乖乖待了几个月,他之前元气大伤,即便想再逃,也是打算先养精蓄锐,做足充分准备。
但世事难料,接下来这一次,他不得已在身无分文的情况下落荒而逃。
因为高平孝别出心裁,在一轮朗朗明月下对他表白了心迹,并提出了基本要求——
“海,你别总想着离开了,和我在一起是最合适的。我少过你吃穿吗?其实我是爱你的。”
“……”
“海,你和我在一起吧,或许可以结婚?干爹想了很久,也想通了不少事情。”
“……”
“虽然你是男人,但这段时间我看了不少资料,现在的变性手术也挺成熟。我出钱,只要你去做一个这样的手术,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海本以为他是心血来潮,没想到他是来真的。
两天后,高平孝准备好了钱与车,并告诉他已经预约好了医生,现在就要把他直接送过去阉了,车就停在门口。
海受到了十足的惊吓,拼了命逃出生天。
他想高平孝是个疯子。
不仅疯,还根本没把他当成人看待过。
由于身上没带钱,逃出去不足一个礼拜就被高平孝找到并抓了回来。
正磨刀霍霍打算将他绑去手术台,忙碌的工作空降袭来,算是救了海。
桑原光时隔许久,再次找到了高平孝,并为他带来了一部新片,为了这部新片,他要与他一起出国出趟差。
高平孝为此暂时没有精力再提手术这件事。
…………
……
海,对高平孝这个人已经看得不能再透,所以他不可能再与从前一样,心无杂念满腔赤忱
地一心跟他过日子。
他也学会了讨巧卖乖、虚与委蛇,会在对方拳脚相加,自己走投无路的时候施展一番。
而在吃饱喝足相安无事的日子里,他对他冷淡敷衍,满脑子都在盘算着未来。
高平孝要出国,怕海逃跑,所以原本是计划要把他一起带出去,但由于海办不了护照,只能就此作罢。
海被他的变性计划吓坏了,不负他所望,等他一离开,果然再次收拾行囊逃了出去。
高平孝出差了半个月,半个月后回了家,好事与坏事都有。
好事有两件,一件是期盼已久的《鹿姜》上映日期已临近,宣传与海报全部打出,反响热烈得超出预想,所有人都认定它会爆;另一件是桑原的老东家要筹拍新电影,剧本已经出了,在有过合作以及桑原这位老友的影响下,担当导演的重任落到了他头上。
如果这两件好事都顺利进展到最后,那么他的人生也就算是从此步上正轨,再也不会缺钱花了。
至于坏事,只有一件,那就是海真的逃走了。但这件事他早有心理准备,所以并不意外,同时他也并不着急愤怒,因为他早就留了一手。
海的手机被动了手脚,装了一个简易的追踪器。
他在一座城市的角落被高平孝未费吹灰之力就准确无误地抓获了。
及至被带回家中,他才知道问题出在自己那部手机上,但为时已晚。
高平孝喜事环绕,对这唯一的一件坏事也能忍了许多,没有再对他动手,他只是很得意:“你是逃不出我手心的。”
至于变性的事情,他没有再提,因为那新的剧本,他对海有了新的计划。
海原本是拼了命在挣扎,要被强行阉割变成女人的恐惧令他歇斯底里,直到得知这一计划搁浅了,他才喘息着能够渐渐平静。
一段时间后,《鹿姜》上映,票房惊人,高平孝名利双收,整日眉开眼笑。这段时间里,他对海关怀备至,连他态度敷衍的冷言冷语都照单全收,恨不得把他当成菩萨供起来。
海有记忆的生活只有这三年,他在高平孝口中是摔坏了脑子不知人事的“傻子”,而傻子也知道了这部片子“热映”“大卖”意味着什么。
他与人赤裸缠绵的画面,被展示到了千万人面前。
而那种事情,本该只能是关上房门,与最亲密的人才能做的,不能被第三个人看见。
海感觉很不舒服。他没有生气,也没有伤感什么,单纯的只觉得胃部不适,暂时没有胃口吃饭。
他所处的环境,本就是这样肆意荒诞,这件事的荒诞程度,充其量不过是在平静的湖面丢下了一颗石子,激起了一朵不足为奇的浪花。
但就如此前窥见那三人同时的性爱一样,他冷静地眩晕着,冷静地感到了来自于本能的羞耻。
院子里,高平孝兴奋地手舞足蹈,要与他商量事情。
海翘着二郎腿,拿了把闪着银光的叉子,百无聊赖地叉着陶瓷碗里的新鲜水果。
“海,你知道现在你有多红吗?网络上都在讨论《鹿姜》,讨论你!”
海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叉子送入口中,咬下了一块又冰又甜的蜜瓜。
“干爹要重用你!新片还是让你来当主角,这部片子你一定拿手,因为也是演同性恋。我们就趁热打铁,早点开拍,帮你再加一把火。”
海一边吃一边听他讲,直至他说完,才抬起头,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角:“我不演。”
他一闪而过的眼神里甚至流露出轻蔑,因为此时此刻,高平孝在他的眼中是那样的低级下九流。
之所以不再提变性那档子事,为的就是这所谓的新片吧。
这个男人,一无是处,既想要通过他来满足低级的欲望,又要倚靠着他来帮他争名夺利。
“你敢再说一遍!”高平孝被他的态度惹火。
海握着叉子,依旧是一派平静,他重复道:“我不演。”
“你翅膀硬了啊?!”高平孝第一次见他如此倨傲,似乎是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了,这让他瞬间怒火中烧。
海听了这句话,一时失笑:“干爹,感谢你的养育之恩,我的确是翅膀硬了。说不演,就不演。”
“片子下个月就开拍!你以为我没有办法——”
电光火石间,海忽的举起那根叉子,在自己脸颊狠狠划了下去!
高平孝乍然失语。
两道伤口在他脸上交错浮现,伤口极深,皮肉都仿佛翻了开来,鲜血在道道青白过后才猛然渗出,随后开闸了一般滴滴答答淌了他整半张脸。
而海仿佛不知道疼似的,朝他咧嘴笑。
伤口划在原本受伤后新生的细嫩皮肉上,这样的伤没有三个月不可能恢复,恢复了也多半会留下久久难以消退的疤痕。
报复的快感充斥了他全身,他乐得破坏高平孝那自认为万无一失的狗屁自信,更乐得看他这难得一见震惊失措的表情。
高平孝不知
如何处置这样的海,他许久才反应过来,冷冷一笑,对他抛出了杀手锏:“既然你不能拍了,那就等着我送你去变性!”
海还是坐着没什么反应,眼中瞳孔却陡然放大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高平孝没事做,寸步不离地盯着他,按他的说法,是要再次等待医生排好时间,把他绑去医院。
海平静地过了几天,在一个家中没有其他人在的傍晚,他爬上了高平孝的床。
他祭出了那一套巧言令色的本事,主动放软了态度,哄他上床脱光了衣服。
事实上,两人已经快两年没有上过床,自从那年海肾不好,开始变成真正意义上的性功能障碍人士之后,高平孝就再没有碰过他。一方面是玩着无趣,另一方面也是那年工作忙,兴致并不高昂,等结束了工作,他手上有了钱,也已够他去高级会所找好女人寻乐子。
他只记得海是个性无能的男人,几乎要忘记了他的滋味曾是那么的好。
海一寸一寸地亲吻着他,将完好的一面脸颊贴上他灼热的性器,发出诱人的沉醉呻吟。
“……干爹,我是男人又有什么关系。”他鲜红的嘴唇触碰到那丑陋的阴茎,嘟囔着说话。
高平孝下腹一紧,挺了挺腰身,用性器抽了一下他的脸颊。海口中喷吐出热气,说话时的那一点轻微震动让他感到一阵阵的麻痒。
“我这幅样子,不一样能让你兴奋。”手里拿过了一根领带,海一边爱抚着他,一边往上靠近了他的耳侧,用一双透亮的琉璃色眼珠看着他,“干爹,我们来玩点不一样的,很刺激,保证让你欲仙欲死。”
海挑起了他记忆深处的欲望,欲仙欲死,的确是欲仙欲死。
他彻底想起了他的味道,他已经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令人战栗的快感了。
海将他的双手牢牢地捆在了床头,又用了一块布料缚住了他的眼睛。
“干爹,你还要阉了我吗?”
“小婊子,你说你要是女人该多好。”
海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脸:“干爹,我真的很感激你养我。”
门这时候忽的被推开,门口站了个染着黄毛的小年轻。
高平孝听见异响,不由一愣。
海安抚似的撸了撸他的阴茎,在那顶端轻轻一弹,“可惜,我实在不想和你上床,连想一想都要吐。”
他一边说着,一边对黄毛小年轻招了招手:“傻站着干什么,脱衣服啊。”
高平孝喘着粗气,挣扎着问道:“你做什么?”
海利索地从他身上起身,开始一件件穿衣服,“干爹,你看我对你多好,怕就这么丢下你把你憋死,特地帮你找了个小鸭子。”
黄毛这时已经取代了他的位子,把自己脱了个精光,正往自己屁股里挤润滑。
“哦,抱歉。我一时忘记了,你喜欢操逼,不喜欢干屁眼,将就一下,不介意吧?”
“你……”高平孝你了半天没你出下文,呼呼地喘着气。正是小鸭子低头,一口含住了他那一副丑陋的家伙。
海并没有很快离开,他捡起高平孝的皮夹翻了翻,没有翻到想要的东西,便随手扔了它,转身去拉柜子抽屉。
在连续翻了好几个抽屉之后,他终于找到了高平孝的银行卡。
将银行卡塞进自己口袋,他转身看到了干爹那副深陷情欲的模样,眼睛与手都被捆缚,口角因极度的激爽流出了一些涎液。
小鸭子干得很卖力,因为他之前在电话里承诺了会给他一大笔钱。
高平孝是个毫无自制能力、完全遵循生物本能的男人,他爽到了,便不管干的人是谁。双手掐着小鸭子的腰猛一挺身,他毫无顾忌地将性器全部挺了进去。
海饶有兴味地看了一会儿,最后想起什么似的,弯腰对高平孝说道:“干爹,我忘记和你说了,他好像有性病。”
“……”
“是梅毒还是花柳呢,我也不确定,你完事了自己问问他吧,我要走了。”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身后传来高平孝的咆哮,而门外早已有车在那里等候。
海上车关上车门,汽车一溜烟地疾驰,身后一切很快便被甩脱,离他越来越远。
…………
即便离开,对于外面的世界,海并不期待。
车子载着他驶向了临时决定的一座近邻城市,他阖眼长叹出了一口气。
手指摩挲着口袋中的银行卡,他在脑海里回忆它的密码。不消多久,便立刻让车绕了一趟银行。
在银行卡未被冻结之前,他将其中金额尽数取走。
生活中高平孝对他没有丝毫防备,大概无论如何都料不到会有这样一天,而他这次逃出了经验,绝不会让他再次抓到。
身上所有电子设备在出门时便已统统扔掉,歇脚的第一天,衣服鞋子从头到脚也都全部换成了新的。汽车过后是火车,在辗转了几座城市之后,他终于在一座繁华都市落
了脚。
五光十色的街巷高楼,金碧辉煌的大堂门厅,他住进豪华酒店,在电梯明亮柔和的光线下,学着旁人按下了所住楼层的那一个数字。
及至站到了房间宽广的落地窗前,他的心倏忽激越起来,眩晕之中尽是光怪陆离的灿烂光晕。
花花世界,不必当真。
不过如此。
这一次,他有足够的钱。
他并不追求纸醉金迷、醉生梦死,只打算退一步海阔天空,再不强求什么。而脚下的世界闪着琉璃光,一路隐没至他晦暗而不明晰的遥远过去,他看到了一场浮生若梦——自己早已死了,活着即是空花,即是捉影。
他踩着琉璃光,要做一场琉璃梦,趁着今朝有酒,今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