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以庭缓了缓下身动作,李文嘉紧闭着眼睛,沉浸在与他的亲吻中,手指划过他的脊背,去感受他每一寸肌理。
“……再、再进来。”他埋在他的肩头,身体随着接下来的动作一颤,是梁以庭重新插了进去,完完整整地填满了他。
“不要出去……”嗓音染了微微的哭腔,他的声音越发的微弱:“……不要离开我,求你,不要……”
“不要那样对我……”
梁以庭要疯了,一瞬间脏话和情话一句都说不出口,只将人狠狠地推了下去,拉开他双腿,挺腰不断冲撞。
李文嘉几乎被他顶出床沿,身体泛着红晕,连眼角都红了。他的手半遮了面孔,在高潮来临时感觉到了些许潮意。
梁以庭的身影渐渐又清晰了,仍在不断进犯,李文嘉喘息着,在神智略微清明的时候,停止了无法自控的情绪,身体随着他的动作迎合摇摆,眼神涣散地望着他。
“……你让我,病
入膏肓。”他喃喃道。
整个房内都充斥了毫无顾忌的淫靡声音,交欢时的肉击声,黏腻的水声和两个男人变态的呻吟喘息。
这景象比幻想中吸血鬼出没吸食人血的景象更要恐怖千百倍。
人的肢体可以扭曲到这种地步,他的……他的父亲,比魔物更妖娆。
靖云缩在门后,整个身体因这一幕而僵住,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父亲,美丽到恐怖。
如镜面般的巨大落地窗,反射着两人激烈交欢的景象,梁以庭也是一张魅惑到极致的面孔,后背浮凸着肌理轮廓,收窄的腰间缠着两条洁白匀称的腿,脚趾痉挛般蜷缩。他钳着父亲的腰,用力挺胯摆动,熟悉的嗓音转化成极为陌生的呻吟,既痛苦,又像是极致的欢愉,探出床沿的身体微微后仰,胸部被迫高高挺起,那两点平坦细小的东西此刻红艳发肿,泛着湿润水光,梁以庭伸出一手,像对待女人般玩弄揪扯着它,而后俯身将那一点含入口中。
片刻之后,他将人整个拉了起来,李文嘉便顺势落入他怀中,双臂环住他颈项,四肢完全地缠在了他身上。
看到他正脸的一刹那,靖云觉得自己的心脏不再工作了,要整个从喉咙里跳出来。
两人之间似乎又说了些什么。
李文嘉闭着眼睛,脸贴着他的,身体随着他的动作起伏,秀长的双眉微微蹙起,十指掐入他肩背皮肉,划出几道血痕。他仿佛在遭受某种酷刑,而逸出口的呻吟却分明是欲仙欲死,完全沉溺其中。
那张脸染着潋滟春色,眉目细致漆黑,双唇红润饱满,美好仿若三月红樱,背后落地窗的镜面倒影中却是另一幅狰狞至极的丑恶景象,流畅的脊背一路往下,雪白双臀间,属于男性的那件丑陋粗硬的东西不断在他那个小口进出,而那里本该是用来……
靖云极轻极轻地后退几步,静止的心跳重新跳了一下,他强忍着某种不适,连走带爬地回到自己房间,用力关上房门。
静谧之中,他忽的干呕了一声,觉得自己或许就要死了。
如同天生就厌恶的某些气味或者食物一样,从见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眼开始,靖云对他产生的就全是负面情绪。
虽然后续克制过这种情绪,但有时候直觉却那么准。人本能所厌恶的,往往正是与自身所相克的。
这个男人是他的天敌,他的存在就是蚕食、侵蚀他所拥有的一切。而他的一切,只有父亲而已……他就是那样,魔鬼般凶狠肮脏地吞噬着他的唯一。
几天的休息,靖云已经睡够了,身体检查的事宜也被安排在近几日,他无法逃避。
催眠着自己夜晚所见的都是梦,但对梁以庭的厌恶,却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周围环境陌生,这是他第一次出国,变得沉默寡言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李文嘉体贴的安抚也只是出于他怕生的缘故。
陌生的语言、迥异的金发碧眼、冰冷的仪器、未知的病情……
他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沉闷、缓慢,他的手指冰冷,一动不动,任人处置。
细雨在傍晚时分停歇,剔透的雨珠从洁白花瓣上滑落,滚入泥土,带出植被芬芳。
庄园很大,坐着马车慢慢溜达一圈也有些趣味在其中,这里有湖水和山坡,以及错落的欧洲古建和一片盛极的马蹄莲花海,能够平静地消磨一些将晚不晚的时光。
那片花海一眼望去尽是细腻的洁白,掺杂着鲜嫩绿意,好似能嗅到久违的春天气息。
马车于是渐渐停下。
精心打理过的花丛,缀着清透雨滴,每一张花瓣都像白瓷般滑腻细致,靖云小心翼翼地踩在泥土里,伸手去触摸。
梁以庭扶着一朵花,摩挲了一下花瓣:“喜欢的话,采些回去装在花瓶里。”
李文嘉没有动作。
梁以庭笑了笑,直接将手下那支摘了下来。
“本就是种来取悦人的东西,开在哪里都一样。”他又挑了开得格外鲜嫩的摘满了整一束,最后把那束花递给了李文嘉。
李文嘉捧了一束马蹄莲,就那么站在点缀着烟霞的苍茫暮色中等待,与花海和天空融为了一体,是一幅绚烂而静谧的油画。
梁以庭看着他。
李文嘉本只是帮他拿着这些花,而在他的目光中却忽的感觉到了不自在。
“这些花在你手里,才算没白开。”
李文嘉蓦地抬起脸看了他一眼。一时间匪夷所思的安静……
靖云这时朝他们走了过来,李文嘉刚要朝他伸手,他却已然从二人之间穿过,上了马车。
不管想不想接受,这束花最终还是被插进了李文嘉床头的花瓶中,既没摆在客厅,也没放在梁以庭那里。
深夜他从靖云房间走出来,梁以庭已经在他卧室等候,一手举着高脚杯,一手摆弄着从花瓶中抽出的一朵花,似乎陶醉于那经久不散的鲜活气息。
欢爱并没有像往常那样从接吻开始,梁以庭脱去他衣物,将
杯中红酒洒了一些在他胸口。
当李文嘉因这不适的冰凉而皱眉时,他俯身下去,将温暖柔软的唇覆了上去,慢条斯理地一点一点舔吻。
他的手指反复摩挲着他的腰,又往下爱抚揉捏他的臀,唇从胸口吻到腹部,又回到上面那两点殷红,不住地吮吸啃咬着他的乳头,直将那两粒东西吸得通红涨大水光涟涟。
李文嘉的胸已不由自主挺了起来,喘息也有些重了,梁以庭直起身,却是没有进一步动作。他拾起枕边的花,玩闹般心不在焉地将花朵按在了他胸口乳尖上,那洁白的花碗似的倒扣在上面,将整颗红肿的乳珠包裹了起来,当中嫩软的蕊芽直戳在了那殷红的中心。
李文嘉低低呻吟了一声,梁以庭执着花茎,又轻轻旋转着往里按了一下,那根细蕊开始不停地轻挠刺激着他最敏感的地方。
花朵在他手里反复戳刺的动作令人联想到下身交合的淫靡下流,李文嘉被刮搔得奇痒难忍,又无比渴望,在梁以庭低下头来要亲吻他时,他从他手中夺过了那支花,一把扔在了地上,“别用这个。”
梁以庭吻上他的唇,同时手指狠狠在那一点上掐了一把,引来身下人一声沉闷的痛呼。
靖云骤然在黑暗中睁开眼,他仿佛听到了。
事实上,晚上根本就没有睡着,李文嘉离开的动静他也知道得一清二楚。已经不需要仔细分辨、甚至不需要真的听到什么,他都能确定他的父亲半夜三更离开是要去做什么。
靖云用被子蒙上头,感觉到一种恐惧。
那黏腻婉转的呻吟,莫名其妙的,给他的感觉既不是色情,也不是身临其境的羞耻,而是恐惧。
大概已近凌晨,门口终于传来轻轻的开门声。
靖云闭着眼睛,装作一直熟睡的样子,身旁被褥随之沉了沉,一股浓重的沐浴液香气混合了温热水汽直往他鼻子里钻。
是要掩盖什么气味才又洗了澡吧。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翻过身,避开了那股味道。
李文嘉生怕吵醒了他会被发现什么,动作都小心翼翼,靖云一翻身,他更是往旁边挪了一点,身体也微微蜷缩了起来。
他不确信自己身上是不是还残留有梁以庭的味道,那瓶香水似乎有奇异的魔力,在对方用过之后的每一次欢爱都格外缠绵激烈,甚至会让他错以为自己是真的爱疯了他。梁以庭或许也觉察到了,所以每次做之前都会用。
靖云的体检报告很快就出来了。
满怀期待出国想帮他治病,结果却并不尽如人意,心脏虽然暂时没有问题,但在提及还想为他动手术矫正两性畸形时,却遭到医院方面医生的强烈反对,大意是因为心脏问题孩子最基本的身体状况都无法确保稳定,这样的情况下还想再给他安排大手术是冒失而不负责任的行为。
“能保证这孩子心脏健康已经非常不易,贸然进行这样的手术,不能保证不会发生连锁反应出现其他意外。如果两性畸形并没有严重到非做手术不可,还是建议采取保守治疗。”医生的原话是这样说的。
从医院回去之后气氛比较沉闷,劳伦斯医生叼着烟站在门口看靖云的心脏彩超和心电图,吐着烟圈说道:“原来心脏移植手术都还没满半年么。”
“……”
心电图上有几个提前出现的异位搏动,他并非这方面专家,只摇摇头:“其实很多双性患者没动手术也过得好好的,一定要动手术的话我建议至少三年以后。”
“……”
劳伦斯把材料袋子交还到李文嘉手里。
李文嘉显然是心情差到了极致,虽然并没有表现出来,但能体会得到。
劳伦斯拂了把头发,本只想言尽于此一走了之,但最终却道:“看在乔伊心情不错以及你们那一半定金的份上,我会继续帮他治疗,这方面出现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联系我。”
“谢谢。”
金发男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他回忆自己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气质的人,想无所求地满足他一切愿望,因为仿佛他被整个世界抛弃了,孤独可怜又美丽无害。
靖云在次日发烧了,这又是沉闷的一击。对于普通人来说,偶尔发烧感冒只是小事,但对于有过器官移植的病人来说却非同一般。
李文嘉立刻就把他送去了医院,但不知是不是烧迷糊了心烦意乱,靖云不肯配合,并一直嚷着要回家。哪怕当初心脏要动手术那样恐怖的事情,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抗拒。
本来是必须要住院观察的,因为他一直哭闹着要回家,最后不得不又回到庄园。
“你是怎么了?”车上李文嘉紧紧地抱住他,他的状态让他不安,连声音都低哑发颤了。
术后第一次发烧,这么多年来从未遇到过的、他那么激烈的反抗。这么多年来,为了他,他付出了很多,他这么累,只是为了他。
他是一根早已绷到极致的皮筋,已经这样维持了很久很久,说不定哪一天,就会突然断裂。
“爸爸,我想回家。”靖云的声音很小,很弱:
“不是这里,也不是那座大房子。很早很早以前……我和你,还有妈妈,三个人一起住的地方。爸爸,那里是我们的家乡呢。”
…………
夜晚12点,整栋房子都还灯火通明。
几位医生在相邻的客房休息随时待命,靖云卧室开着小灯,李文嘉在一旁的摇椅中小憩,梁以庭则坐在一张椅子中看书。
“怕什么,这么多医生在,他死不了。”特地调暗的卧室光线下,李文嘉一直睁着眼睛看着靖云,梁以庭是用这句话哄他入睡的。
纵然在他心里两人关系已经到不可能挽回的地步,但潜意识中,梁以庭,似乎只有他才能说出这句话,只有他说出的这句话,才能让他安心。
靖云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看到软管中的点滴,华丽的大吊灯……
梁以庭把那字典厚的书合到一旁,怕吵醒了李文嘉,声音放得很轻:“醒来把这些药吃了。”
他拿起旁边保温水壶,在杯中加了些热水,药都摆好递到他面前。
靖云睁眼躺着一动不动,于是梁以庭将他扶了起来。
“不要你喂我!”
“轻点,你爸睡着了。”梁以庭忍耐着好脾气,把水递到他唇边。
他不说还好,一说到他爸爸,靖云立刻被触动了什么似的,沉重的脑袋里一阵翻搅的不适,猛地一推,直接将梁以庭手里的杯子掀翻了出去,梁以庭也是措手不及,脸色一下子变了。
夜深人静时玻璃的碎裂声有些刺耳,李文嘉瞬间惊醒。
“你想干什么?”他三两步冲到床前,本能地护住了床上的靖云。
因为梁以庭实在面色不善,李文嘉像护犊的狗似的,对视中眼里也有了敌意。
持续时间很短,梁以庭收回目光,毫无笑意地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这件事之后谁也没有再提,因为比起靖云的病情以及李文嘉对他大起大落的恩怨情仇,这件事实在不足以挂齿。
十来天后,靖云的烧渐渐退了,身体整体状况都趋于稳定,一行人趁此时机飞了回去。
梁以庭的生活也终于渐渐恢复正常。
…………
之后,似乎就再也没有与那个孩子说过话。
梁以庭是高高在上惯了的,从来只有人在他面前自讨没趣,不可能反过来,更何况还是那么一个本不该出现在他与李文嘉之间的异类。
——是异类。一个事实上一直以来就没有任何好感的异类。
哪怕是差劲点的普通孩子,他都不至于用这个词来定位他。
他整个人都透着种病态的百无禁忌,无论是男女莫辩的身体,还是那张根本不适合长在孩童脸上的漂亮面孔。他仿若随性而生。就像寡淡的棉花植株上骤然开出了一朵艳丽牡丹,美好抵不过扭曲与怪异。
这种“百无禁忌”渗透到角角落落,几乎令人担忧他下一刻就会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情。哪怕有一天,从那个孩子嘴里说出他爱上了自己的父亲这样的话,梁以庭都不会觉得奇怪。
可不奇怪并不代表他不介意,他介意一切失控的、无法掌握的东西。
在偶然间又一次见到李文嘉为他上药的情景时,那异端一样透着诡异的畸态身体让他瞬间怒火滔天。
李文嘉显然是不能够明白他的思维与体会,甚至觉得梁以庭思想龌龊。
然而那种无名的怒火盛到无需任何语言,李文嘉感觉到危险气息。纵使梁以庭除了那句强硬的“让他自己弄”之外没再多说一句话,两人无声的对峙却已经像是吵了一场无比激烈的架。
梁以庭离开时怒气冲冲,还带着某种令人作呕的感觉,或许又会气上一阵。
不过差不多临近年末,各种酒会应酬多了起来,赶了几场之后,就没功夫再去过多纠结这些有的没的。
他衣着光鲜,在踏入那特定的人群与氛围中时,自然而然能换上一副全新的面孔,或许带有笑意,看起来却仍旧不好亲近。像是隔了一层玻璃罩子,他的微笑,就单是一个浮于外表的俊美印象,从他的面孔上看不到此前所遗留的任何情绪。
这是一场私人名义举办的名流宴会,大厅中央的舞池中旋转着一对对绅士佳人,女士们作为成功人士的太太露面,打扮皆是华贵大方。
一曲结束,走下一名中年男子,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气色颇好,周围三三两两的有人前去敬酒,恭贺他政界道路一帆风顺。
那男子打点完毕,才熟络地与梁以庭招呼:“多年不见,还是‘孤家寡人’?”
梁以庭与他说得上是有点交情,却对这个话题没兴趣,只与之前那拨人一样,端起酒杯与他碰了碰,恭贺他即将当选。
对方谦虚一笑:“还没一撇的事。说起来,你对从政倒是一直没什么兴趣。”
梁以庭唇角微翘:“我黑道出生,这么明目张胆不合适吧,最起码洗白到三代之后啊。”
男子又来了劲,拍了拍他肩膀:“我记得你也该三十多了吧?还
是独苗。不管怎么爱玩,差不多就先找个女人生孩子吧。”
“……”
“年纪大了,男人那细胞质量会下降,影响后代生长发育,而且……”他晃晃酒杯:“你还那么爱酗酒。早点做打算,别浪费了好基因。”
梁以庭呛了一下,手指覆着杯口,将杯子放进了路过服务生的托盘。
“听说你这两年在投资博彩业?澳门?”
梁以庭清了嗓子:“美国。澳门差不多已被六大家族瓜分了,新政策马上出台,也不是什么好动向,蚊子肉罢了。”顿了顿,笑道:“你有兴趣?”
男人不置可否:“我有个朋友,对这方面倒是一直挺感兴趣……”
话题还未展开,男人“嚯”地一声,又换了方向:“小维。”
“……吴叔叔?”来人正是简洛维。
梁以庭笑了笑,看来这一天并不适宜聊天谈正事,正打算离开,男人却又亲切地作起介绍:“梁先生,这位是我老友的儿子,简蕴集团简洛维,去年才刚从学校毕业。小维,这位大概也不用我介绍了,梁以庭先生。论辈分,你也该叫他一声叔,不过他比我长得年轻多了,这真是生生叫老了,哈哈。”
简洛维涵养再好,对着梁以庭听了这番话,脸色也开始变差,“我的确认识他。”
“哦?是吗?”毫不知情的男人依旧笑眯眯。
梁以庭忽的像只装模作样的老狐狸,心平气和地朝他伸手,嘴角噙了一丝笑。
简洛维维持着基本礼仪,上前与他握了握。
一股淡淡的,几不可闻的香味飘入鼻端。
是从简洛维身上散发出的男士香氛的味道,如果不是觉得太过熟悉,他压根就不会注意。
因为气味太淡,又混合了他身体本身的味道,所以一下子无法确认。
但还是,太熟悉了。
梁以庭嘴角的笑意渐渐消失,手上动作瞬息之间也似乎忘记了,直到简洛维抽回了手,提醒道:“梁先生,你怎么了?”
梁以庭这才恢复原状,他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淡淡道:“没什么。”
这确实不是一个适宜谈正事的日子,那么其他的交际也就变得多余。晚宴未完全结束时,他便离开了。
黑色轿车在路上行驶,梁以庭望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夜景像是在发呆。
车子忽的急刹,让他回过了神。开车的是个面生的司机,显然各方面都比不上他那名左右手阿七,大约是通过后视镜才感觉到低气压,司机后知后觉地说了声抱歉。
车子在家门口停下,管家开门迎接,接过他的毛呢外套。
梁以庭双手插在西装裤兜,往着旋转楼梯方向走,刚跨了几步阶梯,却又反常地倒退下来。
时间说晚也算不上太晚,本来他要去会儿书房也正常,这举动倒是让管家有点拿不准,于是又开口问道:“梁先生要先去书房,还是先洗澡?洗澡的话我去给您放水。”
梁以庭点了点头,示意她去放水。
天气冷下来,海边湿气又重,寒意更甚。
大海不复夏季的凉爽与热情,在冬季便是一隅广阔的冰冷,在这短暂却寒冷的几个月里,似乎起着雪上加霜的作用。
墨蓝色的夜空点缀着几颗孤星。
世界沉寂而冰冷。
那瓶香水他一直留着,虽然带回来之后还没碰过,却一直放置妥当。
梁以庭拿起那瓶香水,边走边看,而后他将那支香水放到鼻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神经质一般的,他闭上了眼睛。
再度睁开时,目中深黑一片,一丝光亮也无。
“砰”地一声,他骤然将那瓶子狠狠掼在了地上!
浓郁而不刺鼻的香味瞬间弥散开来。
他踏过那滩芬芳的碎玻璃,悠然在椅中落座。
落地灯照着他半边侧影,辨不清眉目。
过了很久,他伸过手,抽出了被压在书桌最底下的那只信封。
猛地撕扯开来,里面不再是照片,而是一只小小的u盘。
u盘里是一段音频,内容并不长,却字句清晰。
李文嘉的声音徐徐传出——
“喜欢他?这世上,谁会真的喜欢上那种人。”
“那么……”
“洛维,你知道的没错,我没有一秒钟想待在他身边。一开始,就是被强制留在他身边,后来……我不想因我而影响到你一丝一毫,所以才认命地和他在一起,刻意避开你。还有靖云,他有足够的钱,给他最好的医疗。”
“是为了我,才……你真的,不喜欢梁先生?是因为我和靖云的缘故,才勉强和他在一起吗?”。
“对,我不喜欢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
没有按下停止键,那段音频便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耳边循环。
“还是说,你是真的喜欢梁先生,你是自愿的?”
“喜欢
他?这世上,谁会真的喜欢上那种人。”
梁以庭抬起脸,一向从容的面孔上忽的显出了狰狞,手一挥,直将桌上触手能及的所有物品统统摔了下去,连带着手边台灯应声倒下,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漆黑。
只有李文嘉的声音还在继续——
“对,我不喜欢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他。”
墨蓝色的天际,有孤星闪耀。
广阔无边的黑暗中,流淌着温柔如风的香水气味。
风之恋,温柔如同情人的怀抱。
难怪,会一反常态那么热情。
呵……简洛维。
阿七身上还留有屋外的寒气,他循声上楼,径直推开书房门,“梁先生?”
梁以庭坐在黑暗中,嗯了一声。
阿七鼻尖微动,在黑暗之中又闻到股浓烈的馨香。
籍着走廊光线,能看到梁以庭手上正把玩着一块暗色的东西,正脸也未看他,低着头漫不经心地问:“你做什么去了?”
“几个月前,你交代我的事情,善后。”
“……唔。”
“要开灯吗?”
“不用。”
阿七便没开灯,又朝里走了些。
走得近了,便听清了地上那台苟延残喘的电脑依旧循环往复所发出的声音。
寂静中听过,他便知道了大概。
“山上别墅,你去处理一下,让他走吧。”空气里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梁以庭将手上把玩的事物丢了出去。
阿七望着他的手,那被扔出去的分明只是块杯子的碎瓷片,暗色是他手心里捏出的血。他的手还在不断地往外渗着深色液体,而他自己却置若罔闻。
阿七略有些迟疑:“……梁先生确定让我一个人去?连最后一面都……”
“你一个人去。”
“……”
“我会控制不住……”他抬了抬手,鲜血顺着掌心往手腕蜿蜒,“控制不住想打死他,你一个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