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泉的惨叫声虽然在发出的那一刻,已经被他的意志力压弱到微不可闻。他颤抖的弯下腰,脚踝上的银镯传来的电流在以瞬间弥漫他的体内,体验到了浑身刀割般的痛感。
办公室内不少虫被吸引了注意力,但很快又各忙各的。只要没有雄虫的信息素——高傲的雄虫在大庭广众之下折磨“喜爱的雌虫”(没错,在虫族的价值观里云泉还挺受宠的),最多也只是肉体的折磨。
云泉心里真的慌了——他意识到某些问题暴露了,虽然周沐对他态度大变也有可能是雄子本性暴露。虽然这个社会上大部分雄虫都喜欢折磨雌虫,这在虫族世界也是一件相当正常的事情,但是云泉心中依然倾下于前者。
双膝重重的着落在地,骨头被砸的生疼。他死死的低着头,云泉内心也不是很清楚,是害怕看到周沐目光中的冷漠,还是畏惧着其他什么……
“起来吧。”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沐冷漠的嗓音响起,那头屏幕中依然在播发着年轻雌虫的讲解声音。
云泉吃力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膝盖处的疼痛他无暇顾及,身体上残留的痛苦令他脸色苍白。他只能勉强靠在办工桌的桌沿。周沐一只手捏起他的下巴,强迫云泉仰视着,“继续想。”
“我真的不知道……模仿犯?”云泉轻声呢喃。
又是一道重重地耳光。他无暇去管红肿的脸颊,唇角浮现了一丝苦涩的笑,“雄主……您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吗?”
周沐冷漠的望着他,“你是说在咖啡馆的时候吗?——你那个同伴的伪装太不够格了。”
云泉又闭了闭眼,这次是惨笑,他轻声说道:“这样啊。”
他没有多问,而是垂下眼帘,“您问的问题……我真的不知道。”
周沐无言的看着他,雌虫却似乎下定决心躲避他的视线到底,一直偏着脑袋。他轻轻靠近云泉,在他耳边低语道,犹如亲昵的恋人般,温热的气息喷吐到云泉的雪白的肌肤上,蒙上了一层红雾:“不想让我在这里把你扒
,光上了,就乖乖的把事实告诉我。”
雌虫修长的身躯微微一僵,很多人害怕云泉情绪失控,因为他会化身为可怕的杀器。
但是他心里害怕周沐失控,真的害怕。尤其是害怕周沐冰冷失望的眼光。
如果说这是标记后遗症……又似乎太强烈了一些。
又或者是多年前那个拉着他的手走过的人,身影并不算伟岸,却给云泉一种踏实感。
奇怪的是,那个人明明和周沐并不像,却给了他一种相似的错觉。
“是……青野党。青是‘青年’,野是‘野生’的意思。”
云泉的语气中透露出一股自暴自弃,无可奈何的味道。
“青年?”周沐微怔。
“这不……古神教信徒,尤其是他们那几位核心成员,都在上一任虫皇倒台死的差不多了?他们为了吸收新鲜的血脉……”云泉的语气变得淡下来,“开始招收一些青年。”
那些年轻人本该拥有大好的时光年华,拥有无限的未来。却为了毫无意义的目标,奉献了自己的生命,流了很对对虫族帝国来说不必要的鲜血。
所以,云泉打从心底厌恶着古神教。
“游戏已经开始了。”云泉淡淡的说道,嗓音因受刑而显得有些沙哑,他顿了顿。“雄主,您能找出那个建筑物的位置吗?”
“找到了又怎么样?”周沐看着他,神色莫测。
“我去把他们杀光了……这样您就不用担心这件事情了。”军雌的示爱中带着一股血腥烂漫的美感。有不少军雌为了讨雄主的喜爱,甚至主动砍下自己的骨翼——这是一群你不知道他们发疯的极限在哪里的生物。
办公室里不少人听着冷汗狂冒,云泉少将您是认真的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视帝国法律与无物?虽然虫星没有什么米兰达警告——在把你扔进监狱前还要喊两声,罪犯老兄,按照帝国宪法,您有对自己所做的一切罪行保持沉默的权利(什么?)但是基本的人权还是有的,私自处刑重犯,如果当这么做的是……军雌的场合,好吧问题不是很大?
军雌(作为一个历史遗留问题)享受着比一般帝国公民更加高的特权。尤其是对象还是有些政治敏感的古神教,云泉作为这一块的主要负责人,是有至高决定权的。就算是事后这群青少年犯的家属有不满,打官司肯定是打不过,到时候云泉完全可以反驳(战争时期一切采取《帝国公民性命优先法案》,毕竟内战也是战争的一种,而在这种特殊的时期集体主义肯定占上风)。
周沐感觉到他和云泉思维方式存在的巨大差异,他有些无力,这是一个成长在宇宙弱肉强食冰冷法则里的怪物,云泉习惯了掠夺者的思维,和他在一起也是一种迫于社会地位的无奈臣服。
也许现在他语气小心翼翼,有一些讨好的味道。但是这些天的相处让周沐意思到了云泉骨子里对他没有丝毫的尊敬,他的有持无恐也许来自于云泉自身强大的忍痛能力,又或者他过于优异的血统。那双猫一样的眼睛里面隐藏的是漠然,没有丝毫的忠诚可言。
云泉没有丝毫在意周沐方才加诸于他身上的折磨,这对周沐来说本来就是一种威胁。
他还忍不住想到之前在那个咖啡厅里面听到的谈话——
“你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更轻松的决定呢,云泉阁下?将军给你药,你继续留在周汰身边。你也不用担心受信息素影响的问题对不对?反正用了那个药之后,即使你想——你心里面也不会产生任何感情。这笔交易难道不划算吗?你是将军最亲近的义子,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谈呢?将军老了——他也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迟早会把自己的一切……权力、地位,统统交到你的手中。云泉阁下——到时候您可就站在军部权力的巅峰!区区一个周沐怎么困得住你?”
然后是不知道沉默了多久,他听到云泉轻轻的说,“好。”
周沐的心底涌现了一股难言的烦躁——他也不知道来自于何处。也许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被那双猫一样的眼睛所吸引。所以哪怕明知道这种军雌根本不可能愿意乖乖的待在他的身边,却依然忍不住靠近,然后被伤害,然后百年孤独。
“你在讨好我,你为什么要担心我的感受——”周沐冰冷的反唇相讥,“这个时候你应该跪下来,然后求我原谅你了,然后我接受你那明显是假意的道歉——你又可以回到原来的状态,原来的生活轨迹了不是吗?”
云泉被他吼的楞了一下,……没错,是他太不犹豫不决了。人一般在只有一条路可以走的时候通常不会举棋不定,反而在三岔路口前会变得唯唯诺诺。
周沐对他确实够温如,如果让这个社会知道有这么一位温和的雄子存在,恐怕不少雌虫会争先恐后的做他的雌侍。
是的……纯以床上关系算而论的话,周沐确实算是难得温和的雄主,温和到足以让云泉产生贪婪。然而……他眼睛也藏着施虐欲,只是压抑着不肯爆发而已。
云泉无法理解周沐的压抑,于是他“善解人意”的帮周沐提出来——因为周
沐不可能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欲望。在云泉的认知里……人都是欲望的奴隶。作为一名审讯专家,他深知人的精神状况是多么容易奔溃,哪怕是军雌也不例外。更不要说在虫族帝都温室般的环境长大的雄子。
周沐迟早会露出本性的,虫族是遵从自己内心欲望的种族。到了那个时候,一切温情的假象都会破碎,化为血淋淋的事实。
所以云泉选择自己打破这个假像。一如过往遇到困境,他总是选择主动出击。
云泉承认自己的犹豫不决——可是这有错吗?他也不是凭自己的希望出生在虫族这样的环境……凭什么这么轻松的就将自己的一切包括未来交到一个漠不相关的雄虫手虫?如果有选择的权利,他也希望有一个风光无限的未来……可以与周沐相遇于落满金黄银吉叶的古道,而不是以一个近乎“奴隶”的身份。
他咬了咬嘴唇,最后只是一声不吭。
也许……这就是错误的相遇把,又或者他们之间存在的巨大空缝没有人愿意去弥补。
所以从一开始,就不存在爱意……这只是一个欲望的游戏。
其实很多话如果不直接说出来,对方是很难知道你的心意。
周新蹲坐在墙角,不知道多久。他牢牢记着尹蓝的话——你躲到最后不被他们发现,这场游戏就是我们的胜利。
他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因为尹蓝说过的话,他们现在已经是连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他死死的把脸埋在膝盖中,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像是多年前那个躲在角落里的孩子……不对,那明明是周沐!
那时他只是一个拿着雪糕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孩子,漠不关心的看着。人们都说孩子是自私的,因为他们还没有发育好大脑的共情部分,他们不理解这个互利社会的规则。
孩子是生命最真实的存在形态。
记忆中那个黑发黑眸的青年弯下腰,偏着头轻声对他说道:“你忘记了你自己的过去吗?你认为自己是无罪的吗,你忘记了当时绝望无助的……我了吗?”
他知道这是他的幻觉,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不知道多少次与自己对话的周沐!
那个时候……他是想拉这个堂哥一把的。可是,周新最终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冷眼旁观。
所有,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报应。是星空中存在的最古老的神明对他的降下惩罚!小时候周新第一次听到古神教的传说,心中忍不住嗤笑。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全知全能的神——如果真的存在,祂为什么要创造出这个差别社会?为什么要划分出雌虫和雄虫,为什么要让雌虫生来就跪在雄虫的脚下……为什么要让明明流着宇宙霸族的血统,雄虫却那么的脆弱?那么轻易的可以被杀死?
为什么……祂不把罪降临在这些有罪者的身上?为什么……没有人来惩罚这些恶魔?
最后这句话,周新无意识的呢喃出声。
“为什么?”周新猛的回过头,他看到了尹蓝染血的脸颊。在破碎的晨雾中笼罩着一层朦胧的光弧。
“周新……你知道吗,能杀死恶魔的只是另一个恶魔。”
晨光中,他举起了染血的镰刀。
——
“那个亚雌死了,周新可能活不久。”
“是吗。”云泉轻声呢喃着,他看向周沐,那双漆黑瞳孔中的色彩依然平静的可怕。
他轻轻地攥了攥周沐的衣袖,轻声说道:“别难过了。”
周沐冷冷的说道:“我没有难过……倒不如说,我心里什么感受都没有。”
云泉轻轻的亲吻他的脸颊,这个吻像羽毛一般没有实感。被周沐僵硬的推开:“我们之间的账还没有算完……你别以为这样我一会儿就不罚你。”
云泉垂下冰雪般纯白的修长睫毛,“对不起。”
这是他今天第三次说“对不起”,和前两次不同,周沐感觉到一股温柔的悲伤在心底弥漫开来。
“为什么道歉?”他的心情变得有些烦躁,因为云泉看他的眼神中带了一丝怜悯的味道。
“没有救下您的弟弟啊。”雌虫似在轻轻的叹息,他顿了顿,“抱歉。”
“回家吧。”周沐失神的盯了空气一会儿。他转身,一边披上黑色的风衣一边往外走。
云泉幽幽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声的牵了牵嘴角,他想露出一个洒脱的笑容,最终还是失败了。
“云泉少将……”有人忍不住问道,“雄子出事的责任……”
“我会负全责。”云泉淡淡的说道,旋即带上办公室白色的房门,那个人愣了很久,直到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
“怎么了,还不回去?……不管明天会出现怎么样的结果,也不今天的我们该操心的——不是吗?”
和他打招呼的是他进入icpo时的带他的前辈,他第一次去案发现场的时候吐了一地,是对方递给了他一罐冰镇的乌龙茶。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就很奇妙,这件事他记了很久。那名探员愣了一下,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了,“你
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带着浓浓的哲学腔调。无妨……我只是,突然觉得少将阁下,其实是一位好人也说不定?”
“你这是粉上了他?”那个人笑了笑,“帝国里把他视作神明来崇拜的人和他的黑粉一样多。云泉少将这个人……确实具有个人魅力。只是他的作法很多时候不为大部分人所理解。他是为了我们的帝国变好而努力着……但是他杀了很多不该死去的、无辜的名众。”
他的其实想说云泉少将是个很难评论好坏的人,他的罪恶和善意,都那么的真实,如太阳底下的鹅软石般刺眼。
——
云泉一回家又先进浴室了,周沐下意识的抓住他的衣摆——旋即又触电般的收回手掌,这个动作有点像是不愿意亲人离去的小孩。
云泉微微眯起眸子望着他,周沐干巴巴的说道:“别忘了一会来我的房间。”
云泉脸上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意,他点点头,“我记住了。”
“你不怕吗?“周沐直视着他的瞳孔,问道。他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在云泉面前的气势降的更低了。
“怕?”云泉眼底划过一抹冰冷的讽刺,看到云泉熟悉的神情周沐反而松了一口气……真正害怕回不到原先状态的其实是他。“雄主,你用的那个刑环……将军第一次使用的时候,电了我七次。那个时候我疼的以为自己要死了吗……也没发出一声惨叫。”
他的语气微微停顿了一下,“那个时候……我就发誓过,我一定会杀了将军。”
周沐心里怔了一下,云泉抬起那双猫一样的眼睛,安静的看着自己的雄主,他的神色也很像是一只安静的猫。
“雄子……我不是说过吗,我是站在您这一边的啊。”
又似乎是谁在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