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我数了一下,一桶水倒完需要数九十下。”我看了眼莱斯特,“我敢打赌,他能撑过一百二十下。”
主教失笑:“没人能撑过那么长时间,倾倒时间是计算好的,大多数人都可以挨过去,但一百二十,可能够呛。”
“可这不同于真正的溺毙,因为水没有直接灌进鼻子,他还是可以呼吸一些的。”
“是啊,多么美妙,濒临死亡却又死不了。”他的心情似乎好起来,“那就试试吧,再多弄些水。”
湿透的毛巾再一次盖住莱斯特的脸,水倒下的刹那,我听到一声短暂的呜咽。
下意识地,我也屏住呼吸,和他一起感同身受。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脚趾紧缩,腿绷得笔直。被捆在两侧的双手一会儿成拳一会儿松开,破损的指甲在长凳上不断抓挠。
相应的,我也备受煎熬。憋闷感要把我逼疯,隐在桌下的双腿相互绞着、摩擦着,鞋跟无意识地点地,希望快点度过这可怕的两分钟。
我快要忍不住了,全身的战栗让我大脑急剧充血,另一种本不该出现的欲望冲破理智的牢笼。
啊,我太爱这种感觉了,我在窒息中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快感,好像有无数根羽毛在那根肉柱上瘙痒,下身几乎要湿了。
手渐渐摸到下面,那里滚烫又饱胀,隔着衣服裤子都能感受到汹涌的暗流,我看了眼卡斯利亚主教,他正全神贯注地望着前方,忽略了我的小动作。不过我并不敢继续,只是碰了一下就缩回手。
我终于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及时制止了呼之欲出的小泉。对面,胡安还在倒水,而莱斯特还在忍受折磨。
时间变慢了,胡安边倒水边数数,数字砸在我心上,砸在地上,和着涓涓水声回旋在审讯室上空。
在一次更为激烈的挣扎后,莱斯特不动了,手指渐松。
“停下,快住手!”卡斯利亚主教察觉到异样,快步走过去,一把掀开湿漉漉的毛巾。
我依旧坐着没动,目不转睛看着他们对莱斯特指指点点,心揪起来。
天主啊,让这可怕的时刻快点过去吧,让那些手从莱斯特身上拿开!
卡斯利亚主教正询问着什么,声音不大,若是平时我能听得清清楚楚,可一次,那些词语钻进耳朵如细小的蚊蝇嗡嗡响,仅仅辨别出“呼吸”、“虚弱”等等词汇。
恐惧笼罩住我,我想逃走。
可我动不了,如同被蛇盯死的老鼠,每一处肌肉都僵住,再也不听大脑的指挥。他们在窃窃私语,胡安似有若无地看了我一眼,我也梗着脖子看他,随后他微微点头。
这时,卡斯利亚主教转过头,对我说:“他死了。”
我的手撑住桌面,缓缓起身,上身探出去,莱斯特的面容平静而安详,像睡着了一般,脸上还带着水痕。
“真是……不幸。”我终于找回从容,漠不关心地举起笔,问,“就这样记录吗?”
主教明显有些懊恼:“我就说他撑不过一百二十个数的,现在死了,没有了口供,一切白费。”
我在卷宗上写下几笔,然后认真道:“城里有很多人,流浪的、乞讨的,大街上少一个流浪汉谁会关心呢。”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忽然开怀大笑:“我的孩子,你比我想象的更有潜力。”他突然愉快起来,不再管莱斯特,向我走来,“你说的对,这么长时间以来是我钻牛角尖了。”
“就按你说的办。”他对我招手,我顺从地抱起卷宗,极力忍住想看莱斯特的冲动,漠然地跟主教走出审讯室。
“你知道该怎么做。”他回头对胡安说。
我稍稍侧头,余光看到胡安兄弟正把莱斯特软绵绵的身子从长凳上解下来,装进布袋。
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为防止有人假死越狱,所有尸体在被运出去之前还要经过一道特殊的验看——用烧红的烙铁按压脚心。
哪怕脚趾有最细微的抽搐,尸体都会被送回牢房,脖子套上绳索,吊在空中。
我不确定莱斯特
能否过这一关,尽管胡安再三向我保证过药效。
主教提议去喝一杯,我婉言谢绝了,独自在裁判所外的街上徘徊。
卖欧石楠的推车小贩就在不远处,我买了一束捧在手里。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当我看见那些粉嫩小花时,心平静多了。
裁判所里不断有人进出,但都不是胡安。
我忽然意识到另一种可能,也许计划并不顺利。莱斯特在烙铁按下的刹那尖叫起来,被拖回牢房,而胡安则把计划和盘托出,用不了多久卡斯利亚主教就会把我绑在柱子上鞭打。
家族会因我而蒙羞,父母亲会活在流言中,妹妹嫁不出去,叔父的仕途会受到影响……
我会被判什么罪?
渎职?劫狱?
希望是前者。
也许我该回家收拾东西逃跑,这种想法越演越烈,我竟真的控制不住小跑起来。可当欧石楠的花香沁入心脾时,脚步又停下。
香气太诱人,我舍不得走。
世间种种,又怎能和我的莱斯特相提并论。
夕阳西下,裁判所高高的塔顶镀了一层金黄,我沐浴在霞光中,决定赌一把,押上后半辈子的人生,去赌我和莱斯特的未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幕降临。
终于,裁判所一侧的小铁门打开,一辆平板车从里面推出,车上卷了草席。
推车之人的背影是那么熟悉,生平第一次,我看见胡安时欣喜若狂。
我不动声色地跟在推车后面,到城郊时,已是月上中天。
胡安把车停在偏僻无人的角落,径直拐进巷子不见了。
我走上前,掀开草席,月光洒在莱斯特精致的脸庞,我在他鼻尖落下一吻。
全能而伟大的天主,由衷赞美您!
我的天使,终于属于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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