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个角色让我很头疼,我找不到合适的参考,感觉他不像这个世界的人,不是剧本写得不好,只是……”这些话他不会在孟总他们面前说,在制作者、投资者面前,他必须表现出超过实际的自信。
“我懂你的意思。”
“真的?”海悧抬起头。
你也有疑问,是吗?
“我也很难想象顾钧如
这个人,我不知道他是谁,不知道该怎么让他活起来。家主的作品我都看过,他是个很现实的人,全能偶像式的人物不像他的风格,但他书里对那个人的迷恋和崇拜又很真切。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不相信没有缘故的突发奇想,就像我不相信神。”
说到这些,他摸了摸胸前的玫瑰项坠,像是表示身为不信者对这圣物的歉意。那是他已故的外祖父留下的礼物,他没有继承那位oga老人的虔诚,只是眷恋幻想中的亲情庇护。正如他并不理解独一无二的真爱,却还是接受了贞洁指环的承诺,也为此付出沉重代价。
海悧不想责怪他。大多数时候,没有信仰的人才更需要虚幻的安慰。
“我经常想,如果我能看懂他最后的故事,也许就能理解他为什么毁掉自己的家庭和人生,让爱他的和他爱的人承受这些后果。”
那么你也能原谅自己的存在。海悧这样想着。
“所以我不想冒失地干涉你的工作,我也未必能给出更好的答案。”
“那也不要完全不理我啊。”海悧并非认真地轻声抱怨,“有些事一个人想也没结果,不如大家多聊一聊,也许会有新的思路。”
“如果你感觉被忽视了……对不起。你是这个故事最重要的部分,这是肯定的。我对你的重视不亚于对整个项目,希望你不要有怀疑。”
“没有。”海悧摇头说。并不是撒娇的意思,却被哄了。反而有点过意不去。
子轩好像也注意到他的局促,转换了话题:
“其实我也有想问你的事。”
“是吗?”
“我感觉你……”他略作停顿,像是在寻找恰当的描述,“总是在偏袒唐梦。”
“诶?”海悧感到意外,“这怎么说?”
“有些场景你本来可以有更复杂的处理方式,但你选择配合唐梦,不超过他能表现的程度。”
“你看出来了啊……”
子轩做了个不耐烦的表情,“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比起让他改变方法,当然是我调整自己更容易。”
“这我知道。”
所以他在拍摄中没有表示反对,现在只是借机发发牢骚吧?
“这不是比赛,不是要胜过谁,效果协调比抢眼更重要。不过,你的感觉没错,我很喜欢唐梦,就像……我到现在还是很喜欢芸哥。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有天赋的人,我能做到的事都是靠学习、模仿,对我来说,天才始终是很神秘的东西,遇到这样的人,就很容易被他们吸引。”
他猜测,这也是子轩不喜欢这类人的原因——认为不驯的才华总是被高估。
“你也有你的天才,我说过了,你只是不能完全信任自己。”
“话是这样说……”海悧苦涩地笑了一笑,“人要怎么确定自己值得信任呢?”
子轩也答不上来,蹙着眉低头喝他的热饮。
“……谢谢你和我聊这些,今后也麻烦你多给我分享一些想法,可以吗?”
“我尽力。”
大堂餐厅的营业时间在凌晨两点结束,他们也就此离席,同乘电梯上楼,在海悧的房门前道别。
“晚安。”
“已经是凌晨了,应该说早安。”话一出口,他又心生疑虑,不知道这样的俏皮话算不算越界。
子轩为这个干涩的笑话浅浅笑了,“那就,早安。”
再次道别后,海悧开门进屋,如释负重般躺倒在床上,让自己陷入松软的床垫。这个夜晚给了他久违的欣慰和踏实。像这样真诚、放松地交换意见,还开了玩笑,好像是分手后的第一次。也是第一次真正相信了,尽管伤害和遗憾不能逆转,他们的友谊终究没有消失。
像梦里才有的情景。
他们都没有被过去杀死。子轩的双眼仍旧清明,他在积极地思考着、生活着,今后也会在这个世界、这个行业的某处,继续他自由漂泊的人生,与新的精彩相遇。
一定会幸福的。海悧如此祈愿。他曾很多次渴望——不切实际,但仍然渴望——将那个不曾结下标记、没有受伤的子轩还回去,擦除所有磨折心灵的片段。这个夜晚过后他开始相信,子轩和他一样,也有带着伤痕生活下去的理由。
海悧抱着被子犯懒,不想起来洗漱,就像害怕这份新鲜安慰会随时消散,舍不得停止回味。
不如就这样睡吧,反正等一下又要起来开工……
昏沉中,有奇怪的直觉从他心底浮上来,好像有什么事不对,有什么反常迹象被忽视了。是子轩?又或是他自己?到底是……?
他忽然惊醒过来:刚进门时,没有像往常一样听到隔壁房间刷卡开门的声音。
当然,这也不一定表示出了什么问题,也许只是当时没有留意,或者……他顾不得多想,翻身起来,赤着脚跳下床去直奔玄关,在开门张望的一刻验证了他的担忧。
那个alpha垂头坐在地上,背靠着自己房间的门,房卡落在身边。想不出
他是如何硬撑着自己完成会面,在道别后的一瞬间归还透支的力量。
“子轩?!”
海悧俯身去检查他的意识和呼吸……人还清醒,只是非常虚弱。
“我帮你叫人来,”
“不用,我没事……”他没有力气说下去,或是对自己的危机羞于启齿。手机就在身上,也不愿意呼叫前台、寻求服务人员的照顾,想要自己撑过去。alpha就那么害怕暴露弱点吗……
是什么情况,不必说也猜得到了。
“我明白了。”
海悧从地毯上拾起房卡开了门,又俯下身去,让对方的手臂担在自己肩上,半撑半拖着带他进门,一直到送他躺上床,才松了一口气,发觉帽衫领口浸了一层汗水。他去自己房间拿了一次性冰袋,由于刚刚搬动一个成年alpha的过度消耗,这时双手竟连捏冰袋的力都使不上,好一阵才捏破,敷到子轩额上。
在一起工作的这些天……怎么会一点也没注意到呢?
可能是因为他自己的夏季潮期已经过去,就擅自认为对方也有相同的周期,以至于没有察觉到,这个外表沉静的alpha,忙于工作的同时也在和情热艰难对抗着。曾经以标记行为“校准”的生理周期,在长期分隔之后又有了“时差”。他们在法律或生命节律上,都不算是伴侣了。可是,这切不断的无形牵引,又该如何定义呢?
也许这才是子轩逃避交流的真正原因,不想和有过标记关系的oga接触太多,害怕症状因此加重。
作为共事者,不仅没有察觉他的困境、没有提供帮助,竟然还那样轻率地靠近他,给他增加额外的压力……
好过分。海悧在心里斥责。我只想着自己,自己的工作,自己的感受……好过分。
“药在桌上……”
他听到子轩的请求,匆忙抹掉眼角的泪,跑过去拿药,看见瓶身上大写加粗的品名。
“你吃这么烈的药,肝受得住吗?”
他自己不用这一类药物,但也知道那是很难代谢的成分。
“我有处方。”子轩的回答很简短,是叫人不要多管闲事的语气。
辅助抑制没有完美的方案,通常情况下医生的目标只是把危害降到最低。比起繁殖热对心肺的威胁,肝脏或肾脏增加的负担是可以接受的。没有身心匹配的oga,又必须坚持高强度工作,当然只能依靠药物强行抑制。
子轩他……是最近没有伴侣,还是一直都……?
是我的错吗?这一切都是我的残酷造成的吗?
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想想办法,不能就这样看着他痛苦……
“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让你……就是,暂时过渡一下……”
这样说会不会太傲慢了,好像在施舍什么……尽管这不是他的本意。
“……临时标记?”子轩听懂了他的提议。
直白的用词让他骤然清醒过来。已经是没有关系的人了,突然甩出这种不检的话,到底在想什么……临时标记算不上交欢,但也绝对超过普通朋友的界限。
“对不起!我一时糊涂了,别在意我说的。你好好休息吧。”他把药和水杯放在床头柜上,仓皇转身离开。
再停留下去,还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傻事。他急着走向门口,短短几步的逃路却像有千里之遥。逃脱几乎成功了,直到他身后响起掺杂着情欲的沉重声音。只属于alpha的支配力,像套索一样缚住他,让他即将触到房门旋钮的手停在半空。
“你……过来。”
【27】
“你放心,我不会做多余的事。”
海悧在恍惚中想:曾说过这句话的alpha,有几个守住了承诺?
但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宁愿去死也不愿践踏一位香客的意志。
“我相信你。”
他侧身躺进子轩的怀抱里——不是真的拥抱,只是鲜明的体型差距让他整个人被挡在阴影里,尽管没有抱住,还是成了勺子式拥抱中的“小勺子”。当他们还是未婚情侣,也曾以这种姿势互相取悦,让alpha的爱桨他并拢的双腿之间划动。
是了……他记起那时确实有过紧贴无隙的腿,也记得自己的圆软双丘被另一个人的骨感身体反复撞击的震荡。
他不允许自己过多回想,不能忘记正在发生的只是一次与爱情无关的临时标记。是援助,不是爱抚。
他感到身后有硬物抵着,由此确认对方的贴近。毕竟是在热潮中,有反应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尽力不去在意那仿佛要突破衣物侵入他花庭的矛头。
alpha的身体向他压过来,一只手按着他后脑,让他忽然发觉这发型不是想象中那么无邪,将头发全部束起露出脖颈,简直像是为了方便对方下口……
海悧稍稍低头,闭紧双眼等待刺痛降临。
身后的人在饥渴地吸着他的香气。他看不到,但可以想象,平时隐藏在嘴角的尖牙将要曝露锋芒,刺进他后
颈的要害之地。
紧张的等待中,他想起这个夏天在电影节看过的《犬牙》,最后一幕华丽动人的特效场景:已至暮年的探险家手撑拐杖,仰望终于搭建完成的狼人骨架,下一刻,现实与猜想模糊了边界,那巨大骨架幻化出血肉皮毛,趾爪踏在冰河期的银色陆地上,扬起缤纷的雪尘。它以悠长的嗥叫声呼唤爱,向着地平线奔跑远去。
犬齿是次级性征中最早出现的一项。当孩子们换掉全部乳牙,以此宣告进入青春期,尚未真正分化的性别也开始显露。beta和oga的犬齿只是下缘略尖,大多不明显,alpha则有一对中空的长尖牙,用于在心仪的异性后颈部留下“情印”,有时也在一些幼稚冲动的殴斗中给同性对手留下伤痕。
无怪oga迷恋被犬牙咬伤的痛与快感。这不曾退化的战意,藏于爱人口中的小小利刃,是他们与祖先之间失落已久的链接。
海悧想着将要刺破他皮肉的一击,等待似乎变成了期盼,浓厚的信息素干扰使他控制不住唇边流出的轻声呜咽。紧接着,alpha的手从后环过来,略显粗暴地掩住他的嘴。
“别出声,”子轩吃力地说,嘴唇几乎贴着他肩颈的皮肤,“求你……别出声。”
海悧在那宽大手掌下点了点头,表示他理解对方的用意,以及他们需要维护的脆弱平衡。子轩的顾虑可想而知,oga的娇甜呻吟可能会更进一步刺激他的野性,迫使他撕毁保持分寸的承诺。
“再忍一下,很快就好。”
终于,那对利齿咬下去了。海悧在竭力忍耐和对方的捂塞下只发出一丝细微的鼻音。alpha的“毒液”缓缓注入伤口,令他轻微眩晕,全身的肌肉松弛下来。他错觉自己陷入一片温暖的沼泽,整个人都变得绵软、湿润,几近融化。
他的身体渴望被碰触,特别是那些不可示人的部位。堆雪的山谷之间有春水淌过,新一季的生机在雪山下复苏。他直想现在就摸进裤腰里、用手指偷偷推敲体内的第二重门。
当然,他不能那么做。那会违背他们正直的本意。如果借着对方的信息素自渎,就不再是单纯的友情交换了。
忽然,咬在他颈部的力量加重了,犬牙尖端在他敏感的腺体内进得更深,让他的生物本能在一瞬间冲下悬崖,明明没有起阴却滑出了浆液,裤子里糊涂一片。他忍耐着没有叫出声,但急促的呼吸和全身不由自主的痉挛,一定让他身后的人猜到了实情。
只是临时标记就有这么激烈的反应,是因为压抑太久了吗……
经过异常漫长的十几秒钟,摄取了腺液的尖牙从他后颈抽离。他知道对方也到了高潮,因为身后的抵触已经软下去了。
“感觉好点吗?”他勉强坐直,离开子轩的怀抱。
子轩喘息着点头,面容疲倦但气色好了很多。看样子他可以照顾自己了。
“那我先回去了,”他从床边站起,摇晃着向外走。
“小悧,”
他为子轩的呼唤停下来,回头看到那双湿润的蓝眼中盛满悲伤。上一次看到这样的眼神还是他们分手时,那久违的、悠长的注视好像在说:我没有好起来,我永远都不会好起来。但说出口的只是:“谢谢你。”
又一次道别后,海悧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自己房间。晕眩感正在退去,刚刚发生的事好像只是凌晨的一场幻梦,说不清是美梦还是噩梦。
他脱去染了汗水、血水和情液的衣物,重新清洗身体,对后颈伤口进行消毒处理。医用酒精喷在新伤处,杀得生疼,比起标记进行时的恍惚,事后的痛感更鲜明得多,而那短暂一刻有过的虚妄欢欣,却怎么也记不起了。
临时标记的作用时间因各人体质不同,孱弱的信息素有可能三四天就消退,强大的标记效果或可持续两到三周。时常面临创伤风险的oga皮肤,也拥有强大的愈合能力,非暴力的咬痕只是一对针孔样的小伤,最多一周就会完全消失。但在那之前……
透过镜子,他看到自己没有表情的脸被泪水洗刷着,不知道这眼泪是为伤痛还是为那个人的眼神而落。接受临时标记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他同样没有余力思考。
明天……不对,今天,稍后剧组开工时,化妆组的同事们一定会注意到。现在后悔也太迟了。
尽管他并不后悔,无论刚才还是曾经。
他知道自己必须休息了。再过不久又要开始一天的工作,不能再多耗费精力去品味创伤。他换上干净的抹腹和内裤,上床躺倒,这一次真正沉入睡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