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程哲……”

夏旭干涩的声音传入萧程哲耳中，他似乎终于缓过来了。

“没事了？你还好吗？”萧程哲退开了一点，见夏旭的双眼恢复了清明，松了一口气。

“嗯，我好像好了……谢谢你。我刚才……怎么了？”

他只依稀记得自己被萧程哲抱着，对方的声音反复在脑海里回荡，随即暖流一般的温热感向四肢蔓延开，顿时夏旭感到自己僵硬的四肢又能活动了。

两人都没意识到，其实夏旭从上个月起就已经处于“失落”状态，今天又受了刺激，距离精神力崩溃只差半步。

萧程哲出于本能的行为执着地将他拉了回来。

作

为夏旭听从了“冷静下来”这条命令的反馈，他漫长而坚定的拥抱就是最直白的肢体表达。

“你……你没有刚才那段时间的记忆了吗？”

萧程哲松了一口气，退回自己的椅子上，放松下来后才露出一副快要被吓哭出来的懊悔表情：“你一直没有半点反应，像被抽掉了魂儿似的，真的，真的吓死我了……”

他担忧地看了夏旭一眼，隐约意识到那不仅仅是受了刺激后的过激反应，很可能与长期的精神力失调有关。虽然萧程哲想让夏旭去医院看看，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该说这个的场合。

“那，刚才老师看的视频，还记得吗……？”萧程哲小心翼翼地探头问道。

夏旭顿了顿，点了点头。随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他坐在那沉默了很久，后知后觉地抬手去擦脸上，发现之前的眼泪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全干了。萧程哲用一种担忧的神色紧盯着他，生怕夏旭一个不留神变成刚才那样，同时又很害怕他一开口又叫自己不要再管这件事，轻轻揭过。

他下定决心，这次不论如何不能让夏旭继续逃避下去，一定要和那个渣男——不，叫渣男都轻了，和那个垃圾分道扬镳。

“谢谢你，一直想要帮我。我比你年纪大，还是你的老师，结果一直是你在帮我……”夏旭开口了。

“不，老师你明明也帮了我很多的。”

萧程哲心里一沉，紧接着听到夏旭轻声继续道：“我和你讲讲我过去的事情吧……可能没什么意思。”

萧程哲眼里顿时露出几分惊喜，忙说：“我想听！”

夏旭“嗯”了一声，顿了一下，思考了一会儿该从哪里说起。他一直都告诉自己，不要把过去的那些事告诉别人，尤其是面前的萧程哲，因为他是自己的学生。

学生就该依赖老师才对。当他知道自己的老师是个那样弱小的人，会怎么想？

可夏旭太累了，这些事在他心里憋了太久，已经开始发霉腐烂。

十年前他曾袒露过一次童年的阴影和秘密给他“最好的朋友”，后来那些事在学校里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曾说出口，母亲被父亲殴打辱骂，拼命地拦在幼小的自己身前，还有最后被抛弃的那些往事，连陆泽睿都不知道。

萧程哲安静地听夏旭讲述他以前的事，他的嗓音就像在上课时一样，语气温和，描述得很细致，像在念课文讲故事，虽然是说给萧程哲听的，但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说起小时候父母的事，说起后来自己分化时的事，还有在高中被校园霸凌后的种种。一直说到前几天母亲打电话给自己，劝他说要努力挽留讨好陆泽睿的事。这是他们之间的常态。

说到陆泽睿时，夏旭已经近于麻木。但提起母亲，他平静的表情却出现了一丝裂痕：“我不想那样和她说话的……可是是她先那样逼我的！我不懂。明明我们……我们都是被do伤害了的sub，而且还是亲生母子，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在此之前萧程哲听了很久，心中酸涩和怒火交替翻涌着。直到此刻看着眼前的夏旭情绪再次失控地掩面痛哭，他才意识到眼角和鼻子都酸得发痛，原来是自己也不知何时忍不住红了眼睛，掉下眼泪来。

萧程哲看着眼前俯身蜷缩起来的夏旭。面对这扭曲却无法割离的母子关系，他不能像对待陆泽睿那样让夏旭去恨她，骂对方是个垃圾、人渣。

为什么在夏旭至今为止的生命中，仿佛每一个重要的人都在伤害他？他做错了什么吗？

搬着椅子往前挪了挪，萧程哲拍了拍夏旭的肩膀，轻轻地搂了他一下。

“老师……”

萧程哲张了张嘴，努力平复着紊乱的心跳：“我知道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个，但是夏老师，我很喜欢你。我之前一直很想再一次郑重地告诉你，如果我是你的do的话，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老师的……”

感受到夏旭的颤抖突然停住了，想要推开自己，萧程哲紧张地又继续道：“不过我知道的！我现在还是你的学生，还不可以追求你……就算老师去找别的do我也认了，和陆泽睿分手吧。”

“有个人告诉我了一句话，我觉得挺有道理的——成为sub之前，首先你是自己。我认识老师时还不知道你是sub，那时候起我就已经觉得你很特别了。”

说罢他缓缓地松开了环着夏旭的胳膊，主动退开一点，和夏旭四目相视。

停顿了三秒，萧程哲又忍不住开口补充道：“……不行我反悔了。老师你还是先不要去找别的do了，拜托你等等我好不好？我明年就毕业了。”

夏旭反应了一瞬，被他这句急促的补充逗笑了。

“你还小呢，别想这些了。再说，你就算毕业了也永远是我的学生。”

听到夏旭这么说，萧程哲也不知道是否算是又一次被委婉地拒绝了，正要蹙眉继续劝说什么，只听夏旭微笑着继续道：“我其实已经说过很多次分手了，但一直都

没成功。他会在暴怒后突然变得很温柔……甚至还会对我母亲发誓，结果我母亲也反过来帮他劝说我。”

他自嘲地哈哈一笑：“可能就是因为我太软弱了，所以活该这样吧。”

“不是的！”萧程哲急切地大声反驳，“是环境和周围的人的错！以后就不一样了。”

他握住夏旭的手，似乎想要通过这种青涩的方式传递给他能量和勇气：“我刚才说的话老师你不用想太多也没关系，我们就继续做师生吧。我也想先好好地把高考考完了再说……总之，老师你先离开他！之后一定会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的。”

夏旭感受着萧程哲手心传来的热度，缓慢但坚定地点了点头。整个人的眼睛有神了很多。

见夏旭下决定要去分手了，萧程哲心里顿时喜悦无比，神情仿佛雨后放晴，急匆匆地去厨房倒了两杯水。他说夏旭刚才哭了很久，要补充点水分。

抿了几口，夏旭好像也逐渐恢复了常态。甚至前阵子那种时常恍惚的状态也离他而去了，不知道是否真的如萧程哲所说……新的生活就在面前了。

“那句话，谁告诉你的？”夏旭笑着问萧程哲，“从网上看的？”

萧程哲反应了一瞬，意识到他是在说“成为sub之前，首先你是自己”那句。那是他改编了一下俞老板的话。

萧程哲硬着头皮道：“不是啦，是我暑假那会儿认识的一个年长的do……朋友。他跟我讲的。”大概算朋友……吧。

“嗯……怎么说呢，他人挺好的。所以我就在想啊，夏老师，不是所有do都是陆泽睿那样的。”

见夏旭露出“你在哪儿认识的”的好奇表情，萧程哲想到那个花孔雀一样的俞宸，突然非常心虚。那家伙的确是个很受sub欢迎的成熟男人，而且他好像还说自己在找对象！还是不要总提他好了，万一老师和陆泽睿分手后真的对俞老板感兴趣了怎么办……

夏旭看到萧程哲脸色一会儿涨红一会儿铁青，疑惑地“嗯？”了一声。

萧程哲把介绍俞宸这个好心人的想法掐灭在心里，生硬地红着脸道：“我也是do。但我就不是那样的，对吧？”

夏旭被他真挚的模样感染得露出笑容，点点头：“当然了。这回我会好好说分手的。”

紧接着他又盯着萧程哲补上一句：“但你下次不要再去酒吧了。你还是高中生呢，还不能去那。还有，你昨天和他打架……最后怎么解决了？他知道你是我的学生了吗？”

萧程哲连忙说没事，尽量把俞老板的光辉救场事迹摘了出去，跟夏旭描述了一下具体情况。

“这次是情况紧急，我可从来没去过那种地方！以后也不会去的。”他最后又表明心迹般地补上一句。

知道夏旭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虽然他时隔已久又来到家里，可萧程哲却不敢久留他，生怕时间久了夏旭又回心转意，于是见昨天的事说得差不多了便要送客。

离开时萧程哲再三嘱咐夏旭，跟他说如果遇到危险一定一定要打自己的电话，或者亲自报警。他一定会想办法尽可能赶去帮忙的。

夏旭点点头，没说多的。萧程哲也不知道他听进去了几分。

老师离开后，萧程哲坐回餐桌边，心脏开始后知后觉地砰砰直跳。

夏老师终于要恢复单身了……

他四下张望，一眼就看到了放在玄关处的圣诞曲奇，懊悔地“啊”了一声。刚才一切发生得太紧凑，缓过来后两人又一直在说话，自己竟然忘了在圣诞当天把圣诞礼物送出去。

跑到窗户边上往下张望，夏旭早就没影了。萧程哲叹了口气，却始终嘴角上扬。

不差这一天的。

等老师摆脱那个男人，之后还有半年他就要毕业了。当然，他会尽可能努力考进一所当地的大学，到时候他要和夏老师一起庆祝一番。

之后的暑假他就可以打工赚生活费，可以一边上大学一边追求老师，说不定还可以邀请老师一起住——毕竟他财政状况吃紧，这样比较省钱嘛，夏老师一定可以理解的。

想到这些，萧程哲不禁开始在脑海里幻想起未来的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