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何事要嘱咐?”奚豹反问。
“阵侯对君上迟迟不肯上战阵已有怨言,如今事态日趋严重,希望君上以大局与个人安危为重,莫要再拖了,虞牙之事,就请交给属下来办吧。”
奚豹叹口气,最后看一眼红漆大门;“高祯……可是让你来敦促孤,若不从命,便杀了孤?”
高骨并未回答。
奚豹看向高骨,面无惧色;“虞牙……是霜勒人吧。”
高骨点点头。
奚豹微微探出身,压低声音道;“他们一家都是霜勒人,你觉得,霜勒人会杀霜勒人?”
高骨面上不动声色。
“你是异目人……有天然的优势,”奚豹似乎想点破什么,却终究是没说,别有深意的看看高骨。
高骨听的似懂非懂,无错的望着奚豹,然而奚豹转换了话题;“我今日就奔赴程国,此役前路险恶,劳烦乐府令大人尽早安排我们见上一见。”
高骨答应下来,奚豹没有作别,拉下帷幔便走了。
奚豹说到做到,他的确没回郢国,而是唤了手下将领,率兵齐聚程国,与阵军汇合。
然而待到他去到程国为时已晚,宵州已被霜勒人攻下,他并不急着冲阵,而是先问阵国将领先下情况,得知了霜勒人的黑虎精传闻后,奚豹不屑一笑;“看来这是一场虎豹之争?”
奚豹一来,阵军腰杆也直了,跃跃欲试要抢回宵州,然而奚豹却迟迟不肯出兵,屯扎之后甚至不操练兵将,整日无所事事,阵军将领问其何时冲阵,奚豹也只是不耐烦一挥手。
因着知道奚豹是有真本事的人,便无人敢上前催促,眼睁睁的看着霜勒人霸占着宵州,最终将之付之一炬。
因着之前打沛州尝到了里应外合的甜头,此次宵州一站,吉偈央木故技重施,再次派遣杨炎芳蔼带中原人入城,蝉予也在其中,只是这次不大顺利,守兵敏锐察觉最近的流民中少壮居多,便一声令下关上城门不肯开,并且严查外来人口,好在此前不少其他州的难民流落至此,人流混乱,蝉予和杨炎芳蔼住在罪徒宅邸,顺利蒙混过去。
入夜,这些人趁着夜色爬上东城门城墙,将巡夜驻兵一一割喉,尸体扔下城墙,接着抛下绳索软梯,陆续将霜勒精锐步兵接上来,人数足够后,便杀了看守城门的驻兵,成功将东城门打开。
此行经惊动了城中阵军,双方在东城门口爆发大冲突,不甚宽敞的巷道一时拥挤不堪,高举的白刃与不同语言的叫骂混杂在一起,腾起冲天猩红血雾,血肉横飞。
城中守军不肯退让,城外入侵不肯松口,这一场巷战一直到天明也未停歇,乌额玛看事态不乐观,便带人围堵了其他大门,用四台冲车齐齐攻打南城门,硬是撞出一处破口,接着霜勒骑兵蜂拥而至,从后方偷袭了东城门的阵军守兵。
待到晌午,终于是平息了这场长达越六个时辰不间断的巷战。
这是目前为止霜勒人遭遇的最久的一次不停歇战阵,这一役的死伤高达数百人,俘获城中数千守兵,木图克在此役身受重伤,手下能调兵的干将,除了杨炎幼清外仅三人存活。
但无论如何,宵州
是打下来了。
杨炎芳蔼也受了伤,躺在霜勒人征用的卿族宅邸之中,虽然杨炎芳蔼的伤处已经被老兵包扎妥当,可蝉予仍旧不放心,要去找医官来瞧。
如今宵州的大街上,除了部分罪徒敢外出,剩下都是疲惫的霜勒兵卒,受伤的人躺在阴凉之处呻吟,懂得医术的四处奔走照料,蝉予茫然走了一阵, 并未有任何头绪。
不知不觉,他便来到了西城门,这里有数辆马车排队出城,是城中卿族想要离开,此时吉偈央木人在宵州行宫之中,无暇顾及其他,他们想趁此机会贿赂守卫出去。
“蝉予!!”乌额玛从转角处出现,她骑着马,带着数名勇士喊住他;“你在这做什么,你姑姑的伤可好了?”
“乌女,”蝉予施礼;“我正在寻医官,想给我姑姑看伤。”
“医官?这有?”乌额玛望了下排队的马车,数量不多,一一检查过去耗时应该不多。
“不知,乌女是在忙什么?”
“我听纳刺哈说,看见有一队训练有素的男子往东边去,我怕是生还的驻兵,所以带人来追,不管这些了,先看看这马车之中可有你说的人。”
蝉予看乌额玛指使手下上前盘查,心里松口气,乌额玛虽脾气暴躁,但为人义气果敢,说到做到,是个值得结交之人。
乌额玛见蝉予对自己露出笑容,心中一跳,竟有些不好意思直视他;“那你……”
“啊!!!!”
还没等乌额玛说完,前面负责盘查的勇士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其余人循声望去,是最前头的一辆马车中,伸出一把利剑,穿透了那个勇士的胸口。
这一剑下去,那马车中的人知道犯了大错,竟拉动缰绳,冲破了霜勒人阻拦,往外逃。
这事蝉予和乌额玛看在眼中,自然不会放过他,二人翻身上马,带上人便追,其余守兵急忙竖起长枪,拦下后面的马车,禁止他们趁机逃窜。
逃蹿出去的马车看似朴素,可马是好马,竟跑的奇快,蝉予不得不夹紧马肚,甩开马鞭紧追不舍,他直觉这辆马车有大问题。
乌额玛紧随其后,好在带了弓弩,她口衔缰绳,上好利箭,直射入马车舆中,蝉予离得近,听见里面有惨叫,可这还是不够,那马依旧不停,且四匹马并进,速度耐力惊人。
可恶……这车中是何人!?
乌额玛身后有善弓箭的勇士,那勇士拉开铁弓,箭簇逆风射出,稳稳地刺在一匹拉车马的屁股上。
那马受伤,失声惨叫,马车瞬间歪斜,眼看就要撞向蝉予,乌云赶紧降速躲闪,蝉予不肯失去追上马车的机会,干脆再现猛虎扑食的技能,一跃跳上马车,一手紧抓窗棂,一手探进去,双脚险险踩在车轮上的耳上。
车中人明显不简单,对着蝉予伸进去的手猛刺,但他低估了蝉予的耐受力。
蝉予咬紧牙,顺势抓住了那人手腕,顺窗户钻了进去。
这一举动让后方的乌额玛震惊了,因为紧接着,那马车因为马匹受惊,开始动摇西晃,其他马也被牵连,而速度又降不下来,紧接着赶车的车夫被甩到地上,整辆马车失控。
不止乌额玛震惊,蝉予在钻进去的瞬间也震惊,他没想到,苏合香居然在如此意外的情况下包围了他全身。
那舆中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苍白,昏暗,还有熟悉的能催逼下眼泪的苏合香。
蝉予趴在舆中的席子上,那人被自己带倒,他身着白衣,披散着乌发,有些狼狈,回过身,是一张略显消瘦的脸,丹青妙画的眼中充满震惊与愤怒,眉毛斜飞入鬓,毫不畏惧的与蝉予对视。
蝉予愣在当场,几乎忘了喘息,这一刻似乎回到了几年前的太子府门口,那时候,谪仙一般的人忽然降临至面前,引得他一眨不眨仰视,不同的是,此时心情比第一次遇着他还要惊喜,还要心悸,甚至悲怆。
蝉予浑身僵硬的爬起来,瞪着眼睛盯着他看,生怕是自己的幻觉所致,一眨眼,他便要飞走。
那人也没想到面前之人是蝉予,相较于蝉予的痴缠与失魂落魄,他更有几分咄咄逼人。
“松手!”
蝉予仿佛被吓到一样,立刻松开了手,可随即车身开始剧烈晃动,二人竟在舆中飞了起来,蝉予顾不得其他,伸长胳膊将他拉入怀中,死死护住。
“蝉予!!蝉予!!!”乌额玛冷汗下来了,她眼睁睁的看着马车被受惊的马匹掀翻,硬是连转了两圈,摔到在草坡上,又顺着坡度翻滚进沟里。
乌额玛赶紧下马,带着勇士们跑下草坡,等他们离近,那车已经烂的没样了。
“快找人!!!”乌额玛歇斯底里,率先去抬残破的车身,其他人赶紧帮忙,七手八脚的硬是将马车抬起来。
在一块沾着血迹的帷幔下面,乌额玛发现已经昏过去的蝉予。
他紧闭双眼,身体拱起弯曲,头上臂膀上都是被砸出的伤痕,怀里牢牢的抱着一个白衣公子,他仿佛被震晕了,除了露在外面的手有一处划痕,这公子其他地
方丝毫未伤。
蝉予用自己的身体护他周全。
他是谁?
乌额玛伸手去探蝉予的鼻息,神魂这才归位;“去……把他俩抬起来,抬回城里,叫,叫医官!”